是他不在傅淵逸身邊,傅淵逸難受、生病,隻能打電話求助周鑫,而他無法在第一時間知道。
上海到北京,一千兩百多公裡,飛機、高鐵、動車、自駕都可以到達,都可以跨越。
盛恪卻覺得難,覺得遠。
覺得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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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淵逸昏昏沉沉,醒也沒能完全醒,睡也不能好好睡。
吊針的手冷到發疼,喉嚨依舊咽不下去,發不出聲。戴着鼻氧,呼吸才上得來,但隻要一咳,肺裡又開始收緊,要喘上好半天才能把呼吸重新穩下來。
醫生來看過好幾次。他聽見他們模模糊糊的交談,又聽不清具體的。
霞姨偷偷抹了好幾回淚。
傅淵逸眼睛模糊看不清,憑感覺在手機上打了一行——霞姨,我沒事,小貓小病的,不擔心。
霞姨哽咽着撫上他被汗濕的額,念念叨叨地說:“我咋能不擔心啊?你這小孩,得讓人心疼死。咋老是生病呢……”
陳思淩自然也知道了,這麼大的事周鑫不敢不彙報。
陳思淩二話不說,讓周鑫立馬改簽機票,暫停了手頭所有工作,要先趕回來陪傅淵逸。
緊接着他又接到了盛恪的電話。
沒有任何多餘的字眼,盛恪隻給了一句:“淩叔,傅淵逸交給我。”
所以等傅淵逸有力氣睜眼,模糊的視線裡出現的便是風塵仆仆的盛恪。
傅淵逸以為自己沒醒,盯着看了許久,眼淚一下來,眼前更是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了。
“看到我哭什麼……”盛恪無奈地用衣袖給他擦眼淚。
他這麼說,聲音卻也是哽咽着的。
傅淵逸生過那麼多次病,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支離破碎。
他戴着鼻氧管,斜靠在病床,手邊堆疊着支撐他的枕頭,安靜又蒼白的臉上,隻剩病氣。
唯一一點血色,是因幹裂起皮而嵌在唇紋裡的血迹。
他薄得好像一層沙,隻要風輕輕一吹,就會飛起來,誰都抓不住、留不住他。
哥……傅淵逸動了動唇。
“嗯。”盛恪回應着,将他冰涼的手包在掌心,又慢慢抵上了自己的額,“逸寶……”
傅淵逸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可他能感受到手背上一點點漫進皮膚裡的溫熱,引得他鼻息加重。
盛恪把情緒咽回去,擦着傅淵逸的眼尾說,“不怕,哥陪你。”
傅淵逸點點頭,看着盛恪紅得能滴血的眼眶,遲遲不肯閉眼再睡。最後被盛恪捂着眼睛,哄睡了過去。
盛恪和周鑫做了交接,又讓霞姨先回去休息。
淩晨三點二十的急診,依舊人來人往。
傅淵逸這次沒有輪上病房,隻有一個臨時床位,情況好轉之後,被安排去了走廊。
盛恪将外套鋪在地上坐下,仰頭靠在冰涼牆面,看着白熾燈發呆。
他就那樣坐了幾個小時。
清晨五點,太陽初升,醫院亦如往常,有秩序地開始新的一天。
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嘈雜。
蔣路發來消息,問盛恪怎麼樣了。
宿舍群裡也at他,調侃地問他怎麼出去吃個飯,吃得夜不歸宿。
盛恪把手機放到一旁,陷入新一輪的沉默。
終于,傅淵逸醒來,從許久沒有出過聲的喉間壓出了一聲,“哥。”
盛恪回過神。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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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恪找了醫生過來給傅淵逸做檢查,醫生說傅淵逸打完今天的點滴後可以選擇回去,也可以等等看有沒有床位,這樣不用來回跑。
“我們不住院。”盛恪回答,“明後兩天我會按時帶他來挂水。”
傅淵逸身上沒力氣,都是盛恪抱着走。
盛恪陪他挂水,喂他吃飯,幫他擦身。
傅淵逸昏沉地枕在盛恪肩頭開玩笑地說自己快把盛恪培養成護工了。
“我出車禍那會兒,也是這麼被照顧着的。當時我羞呢,自尊心也強,每次護工大叔幫我擦身體,我都委屈得要掉眼淚。”
傅淵逸說話聲音不大,斷斷續續的,說着還微微提了下嘴角,存了逗盛恪的心說,“哥,現在我被你看光啦,你得對我負責。”
“不能嫌我累贅。”
“嗯。”盛恪回應,拍拍他讓他睡。
等傅淵逸睡着,盛恪俯下身,吻了他。
蔣路幾天都沒盛恪的消息,不放心地打來電話,“寶咋樣?”
“沒事。”
“那你咋樣?”
“……”
蔣路無語,“哥們,咱也不是啞巴,能不能多說兩個字?”
盛恪沉默半晌,說:“蔣路,我不會留在北京。”
蔣路一默,又笑,嘲了一句:“你個戀愛腦。”
幾天前他約盛恪吃飯時,聽隔壁桌在讨論北漂生活,便随口問道,“兄弟,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繼續留在北京還是回去?”
“都說這裡難留,給我整好奇了。你有什麼想法?要是有,咱倆合計合計,以後創個業啥的?”
“你别這麼看我,不是我要卷。是我們寝室那群逼,他們根本不是人,咱才大一,多麼美好的青春年華,就天天在我耳邊耳提面命,要我有危機意識。”
“意識個屁!”
蔣路邊罵邊又問了一遍盛恪對未來的想法。
當時盛恪說還沒想好。
現在盛恪想好了。
但這個回答讓蔣路有點難受,并不是因為沒能逮到人跟他一起去未來吃那“北漂”的苦。
而是他感覺盛恪有太多太多的心事。
可他這個兄弟實在太啞巴了。
他什麼也不會說,不肯說。
隻會同他肯定地道一句,“我不會留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