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生俱來的敏銳,很大程度遺傳自方瑞雪。顧澤杬出國後的那個新年,縱使他壓抑對顧澤杬的思念,也還是被方瑞雪勘破了反常。
方瑞雪彎着眼,繼續道:“阿杬把燈燈抱下樓的時候,我還覺得哎呀糟了,阿燃是不是沒機會了?可我再仔細看了看,就又覺得,說不定阿燃根本不需要什麼機會。”
她回憶起幫忙帶燈燈的日子,時光總是轉瞬即逝,一晃眼她的孩子不再需要她操心,再一晃眼燈燈也快三歲了。
但有很多的細節,永遠存在記憶深處。
“雖然燈燈随了阿杬的樣貌,可有些小動作、小表情,我太熟悉了。”方瑞雪轉過頭,“和我帶大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
“媽,”殷燃啞着聲,“你也覺得燈燈和我很像,是不是?”
方瑞雪拍拍他的手背:“我沒辦法百分百确定,但我相信親緣關系的感覺不會騙人。你會怪媽嗎?沒有告訴你,阿杬和燈燈就在我的身邊。但我想,那畢竟是阿杬的隐私,你們之間的事我也不該插手。”
“怎麼會怪?阿杬一個人出國,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情況。”殷燃微歎,“我沒能在那之前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沒能讓他信任我,是我的問題。”
“感情一事本來就是簡單又複雜,不是你們任何一方的錯,慢慢來也是對的。”方瑞雪寬慰,“不過聽你的意思,阿杬還沒有告訴你,燈燈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殷燃搖了搖頭:“他有他的顧慮,我不着急。”
他呼了口氣:“其實,燈燈那麼信賴我,我要做一個親子鑒定很容易。但做出來了又如何,哪怕我的推測是錯誤的,也不影響我愛他們;反過來,要是結果如我所想,我也絕不可能拿着報告去逼迫阿杬承認。”
在他問燈燈是不是他的,而顧澤杬回答“誰知道呢”的那天後,殷燃就好好考慮過了。他想知道真相,但他隻想從顧澤杬口中知道真相。
就算做一個鑒定,燈燈确實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會以“燈燈的另一個爸爸”這個身份去強勢插入顧澤杬的生活,強行推進他們的關系。
他在顧澤杬面前是“殷燃”,而不是手段強硬的“殷總”。
殷燃要先做顧澤杬的愛人,再做燈燈的爸爸。
所以他不着急。
而且,雖然沒有證據,但他莫名笃定,顧澤杬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
……
殷燃帶着方瑞雪去公司附近的餐廳吃午飯。
進餐時,他總覺得忘了些事。但方瑞雪分享了很多燈燈兩歲前的趣事,他聽得入了神,也就沒去深究到底是忘了什麼。
直到吃完飯回到車上,看見中控台上的小狗,殷燃終于猛地想起,他沒有收到例行的“吃飯監督”。
他點開和顧澤杬的對話框,果然在早上與燈燈互發的語音之後,沒有新的消息。
殷燃覺得不太對勁。
燈燈的堅持讓他和顧澤杬都意想不到,他們都以為小崽兒的耐心不會長久,結果直到現在,燈燈依然恪盡職守,每天對他的用餐情況進行檢查。
盡管岑茹和顧啟建回家後,燈燈已經不跟着爸爸去公司了,但顧澤杬不在身邊時,他會叫爺爺奶奶提醒對方該進行“有沒有吃飯”的監督工作了。不僅如此,還得錄屏反饋給他,相當嚴格。
一次都沒落下過。
但是今天中午,小監督員和他的代理人卻曠工了。
方瑞雪見殷燃盯着手機,神色不太好,問他怎麼了。
殷燃簡短地跟她說了燈燈和顧澤杬督促他吃飯的前因後果,然後道:“我給阿杬打個電話。”
方瑞雪聽得不自覺莞爾,燈燈還是認真得那麼可愛。
殷燃的通話撥出後,許久沒有被接起。時間一秒秒過去,他的臉色愈漸沉重。
幸好在自動斷開前,他聽到了顧澤杬的聲音:“殷燃?”
殷燃卻并沒有放松下來。顧澤杬的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
他故作輕快,想開個玩笑:“阿杬,今天中午……”
然而,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殷燃的聲音一凜:“阿杬,是燈燈在哭嗎?”
邊上的方瑞雪一聽,愣了愣,也收了笑。燈燈從出生起就不會無緣無故地哭,現在都那麼會說話了,不可能因為餓了渴了這種事掉眼淚。
她的心不由揪緊。哭得連電話裡都能聽見,發生了什麼?
殷燃無意識捏緊了方向盤。那端隐約的泣音非常耳熟,和之前燈燈在他辦公室,因為誤會而委屈得直哭的聲音一樣。
“爸、爸爸……”
緊接着,含混不清的呼喚落入殷燃耳中。
殷燃瞳孔緊縮。
前天晚上,燈燈接起視頻時的那一聲“爸爸”,讓他心口直跳。就算知道燈燈嘴裡的爸爸都是指顧澤杬,可萬一燈燈說漏嘴了呢?那時聽筒裡的喊聲好像直沖他而來,他差一點就要張口應下。
他絕不會認錯燈燈叫“爸爸”時的聲音語調。
就是燈燈在哭。
“阿杬,燈燈為什麼哭?”殷燃眉心緊蹙,“生病了嗎?”
“沒有生病,”顧澤杬嗓音幹澀,“他摔了一跤,受了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