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沈宜團覺得李微瀾不化夜店妝的樣子好看一百萬倍,漂亮的桃花眼沒有亮片彩妝的掩蓋,完完整整地展露出來,眼頭深邃,眼尾的弧度略彎,往上微翹,眼睫毛又長又密,垂下來,眼尾潋滟着一層略淡的陰影。
便利店天花闆的燈是強烈光源,因為李微瀾皮膚很白,打在他臉上就有種過曝的效果。
唯有鼻尖右側那一枚黑色的小痣很明顯,像美人修長脖頸上懸挂的優雅的一顆圓潤的黑珍珠。
李微瀾的頭發看起來像是剛睡醒,沒打理過,卻依舊富有光澤又柔軟,軟趴趴地垂在額前,一直低着頭,心不在焉地走進便利店。
沈宜團的說話聲音又輕,他都沒發現站在櫃台後面的是沈宜團。
李微瀾拿了一瓶礦泉水去收銀台結賬,機器發出“嘀”的一聲。
“兩塊。需要袋子嗎?”
李微瀾仿佛覺得這聲音在哪裡聽過,擡起眼眸,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又是他。
怎麼每回都是他。
李微瀾不高興地撅着嘴:“不要袋子。你怎麼在這?”
沈宜團把礦泉水遞給李微瀾:“我在這裡打工。”
“哦。”李微瀾淡淡地,把礦泉水揣在睡衣的口袋裡,拖着行李箱想走。
徐真女士曾經在電話裡說過房子不能再繼續住了,但是沒想到她這麼狠心,半夜三點鐘直接叫人上門拆門,隻給他半個小時收拾東西,立刻滾蛋。
李微瀾連睡衣都來不及換,掏出個行李箱就開始收東西。
幸好他對這種事已經很熟練,因為從小到大發生過無數次。
李微瀾保持冷靜往行李箱裡面扔東西,确保帶齊緊急要用的東西。
不過跟以前有點不同的是,這次李宰平和徐真沒有再說“小微你等等,爸爸媽媽很快給你找地方住。”
就隻是說“這個房子,你不能住了。”
然後就挂了電話。
李微瀾面無表情地看着熄滅的手機屏幕。
在原地站了一會以後,最終一個人拖着行李箱離開了那座房子。
他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裡,住酒店?錢都不夠住兩天的。朋友?沒有。
李微瀾拖着行李箱,穿着拖鞋,在街上一圈一圈地盤旋着,像一艘失去了紐帶孤獨又混亂的宇宙飛船。
宇宙空曠又孤獨,正在無限膨脹,永夜注定無法消弭,小飛船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停靠,一直盤旋,盤旋,盤旋,直到燃油耗盡,筋疲力竭,成為無用的太空垃圾。一如現在是半夜三點,街上黑漆漆地,什麼人也沒有。
李微瀾走了很久,最終走累了,随便挑了一家便利店進去。
然後就一頭撞見了沈宜團。
在耀眼的白色燈光下,沈宜團看着李微瀾,眼睛明亮又溫和,眼眸裡的光柔和無比,似乎能驅散一切沉默的陰霾。
面前是明亮的一片,空氣中有一股魚丸在鍋裡沸騰的香味。
海帶木魚花煮了又煮,跟魚丸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變成一股乳白色的煙飄出來,很溫暖,幾乎要把李微瀾的指尖融化掉——
他在街上漫遊了一整夜,隻穿着睡衣,手指尖早就被風吹凍了。
被溫暖的煙一拱,才隐隐約約地察覺到。蔓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的感覺。
從指間一直滾到心髒,癢到幾乎有些疼痛。
李微瀾有點受不了。
耳朵裡都是湯鍋咕哩咕噜的沸騰聲,像心跳一樣震耳欲聾。
李微瀾蜷了蜷發麻的指尖,捏緊了行李箱的拉杆,指節幾乎發白。
“……”
李微瀾本來想走的。
太丢臉了。
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曾經見過他狠狠丢臉的人,還有在他面前繼續丢臉第二次嗎?
不要。
絕對不要。
就讓他繼續在街上亂逛吧,直接逛到死好了。
隻是,在拖着行李箱轉身的那一刻,沈宜團在他身後問:“李微瀾,你要吃關東煮嗎?我請你吃。魚丸很好吃的哦。”
沈宜團問了出口。
就算下定決心遠離,但是架不住沈宜團本身就是個很心軟的人。
看到任何有需要幫助的人,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走向對方。
結果李微瀾完全不領沈宜團的情,頭也不回,聲音冷硬:“不要。”
話音剛落,空氣中就響起一陣咕噜噜的餓肚子的聲音。
李微瀾:“……”
他低頭瞪了一眼不争氣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