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團看得又想抽他。
但是鑒于這個人很愛掉眼淚,又麻煩,沈宜團想想還是忍了,又給他拿了一瓶椰汁。
兩個人在便利店裡安靜吃着關東煮,直到牆壁上的時針轉過一整圈,外面的天色漸漸變亮,淡紫色的黎明光影鋪滿整個天空,臨窗街邊的一點一點地逐漸被陽光照亮。
第二天的清晨到來了。
随着天空越來越亮,便利店裡的顧客多了起來,很多都是在附近上班的人,來便利店買便當和飯團當作早餐。
沈宜團又要開始忙了,整理衛生,煮關東煮,收銀,整理補充貨架,李微瀾就穿着睡衣趴在木頭桌子上睡覺,完全不在乎别人若有若無的微妙視線。
反正睡衣有毛絨帽,扣下來蓋住整張臉,趴着,别人也不認識他誰。
直到早上八點鐘,便利店交班的人來了,沈宜團可以下班了。
沈宜團摘掉圍裙,推推李微瀾的肩膀,輕聲說:“我要下班了。走了哦。這裡不好停車,停車的位置我發到你手機上了,你要是有朋友來接你,你就直接報地址就行。”
根本不會有什麼朋友來接他。他誰也不認識。
李微瀾坐起來,摘下睡衣兜帽,睡得有點懵懵的,費力了好一會才理解沈宜團的話。
他要走了啊。
然而李微瀾沒有多挽留。
他拉起兜帽,蓋住自己的臉,重新趴回桌子上,聲音低了下去:“走就走,叫醒我幹什麼。”
沈宜團安靜了好一會,看着李微瀾,一會之後,他問:“李微瀾,你是不是沒有地方去?”
“……”
李微瀾把面子看得比天高,從來不肯輕易示弱。
一被人戳破就瞬間狂犬病發作一樣坐起來,亂用那張漂亮的臉,肆無忌憚地翻了個白眼。
他又瞪着沈宜團,态度惡劣:“待會就有朋友來接我。你趕緊走。”
沈宜團始終情緒穩定:“好吧。那我走了。拜拜。”
李微瀾冷笑,動作很粗暴地給自己扣上睡衣兜帽,趴在桌子上,給沈宜團留了一個冷漠的背影。
“照顧好自己,拜拜。”
沈宜團拍拍李微瀾的肩膀。
李微瀾還是沒理他。
明明要走了,動作還是輕輕地,很溫柔。
為什麼呢,明明就是要走了錒。
沈宜團跟同事打完招呼就走了。
便利店電子音很大聲,“歡迎光臨!”簡直吓人一跳。
李微瀾依舊趴在桌子上,許久過後,腦袋悄悄地轉了個方向,朝着門口的方向,像隻黯然的棄貓。
李微瀾正趴在臨街邊的桌子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沈宜團真的走了,背影湧入人流裡,然後慢慢地走遠。
那麼大隻的身影,就那樣一直團着,趴在桌子上,表情變得有些沉默,一直盯着沈宜團離開的方向。
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這樣獨自被留在原地的場景發生過很多次。
李微瀾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無所謂了。
而且這是個僅僅見過兩三次面的陌生人。
産生這種情緒實在是過于愚蠢。
李微瀾戴着睡衣兜帽又在便利店的吧台桌邊坐了一會,隻要不露出臉,他就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後來又覺得莫名其妙地很難以忍受,這個便利店太讨厭了,又亮,又空,又窄,人來人往,吵死了。
沒意思。
李微瀾還是起身,拖着行李箱起身離開了便利店。
行李箱的輪子滾啊滾,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吵死了。
同樣是咕噜咕噜的聲音,李微瀾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沈宜團曾經問過他。
要是真的很喜歡的,卻因為害怕丢臉,不願意說真心話而錯過了怎麼辦?
他當時說什麼來着?
李微瀾模糊地回想着,因為陽光太曬,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來,瞳孔是淺琥珀色的,閃爍着細碎的光。
“錯過了就錯過了呗”。
李微瀾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
話在當時那一瞬間是痛痛快快地說出口了。
可是如今想起來,情緒卻微妙地急轉直下。
李微瀾黑着臉,拖住碩大的行李箱往前走,軟底拖鞋踩得啪嗒啪嗒響,拖鞋上的毛絨青蛙舌頭被颠得一上一下,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可是李微瀾還在一直暴走一直暴走,都快把毛絨青蛙的腦漿搖勻了。
如果它能說話它真的想求李微瀾,我的大少爺你又怎麼了,你要去哪裡,求你了歇會吧。
可是李微瀾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這裡位于S市的商業CBD,叢叢聳立的高樓大廈之下,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的。
高跟鞋和皮鞋的聲音咔哒咔哒,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地。
偶爾轉頭會看一眼路過的奇怪的李微瀾,遮掩不住矜貴傲慢氣質,長得特帥,臉蛋特美,卻穿着睡衣和拖鞋。
看不懂。可能是富二代的行為藝術吧。
這樣的念頭淡淡地劃過,忙碌的人也不會繼續深想,吸了一波李微瀾的顔值之後就繼續忙了。
隻有李微瀾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
李微瀾走了半天,最終坐在地鐵站的台階上,翻開手機通訊錄。
找了半天也找到一個靠譜的人。
正煩躁着想摔手機的時候。
頭頂上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李微瀾,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回家?”
熟悉的聲音。
李微瀾幾乎是瞬間擡起了頭。
早晨的陽光熾熱又茫烈,逆光打在沈宜團的背上,渾身像渡了一層耀眼的光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朦胧感,美好到不像在苦濁的凡間。
李微瀾被燙得眼熱,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他冷靜了兩秒鐘。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琥珀色的瞳孔依舊落入沈宜團的身影。
再次,依舊。
李微瀾拉着行李箱站起來,擺臉:“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