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蔥蔥的樹林遮掩了窄窄的石子路,讓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葉琮鄞一手牽着貓貓,一手扒拉開前方的過分茂盛的叢林,不時還有回頭叮囑宋淮意小心腳下。
越往林子深處走,空氣的潮濕度越高,磅礴激蕩的水聲成為最佳的指引,心裡裝着對未知景色的期許,即便道路泥濘難行,也沒有半分的煩躁。
“我突然明白課本上描述的是什麼畫面了。”
葉琮鄞将從側邊支出來的枝條壓彎收如林子中,“啊”了一聲,“什麼?”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宋淮意嗓音清朗,語調舒緩,短短幾十個字平仄起伏,像是在哼不成調的曲子,悅耳動聽。
“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轟隆——”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的話,墨綠色陰翳被撥開,驟然間天光大亮,金燦燦的陽光落在奔流不息的河面上,折射出星光點點的光芒,令從暗處鑽出來的兩人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葉琮鄞迎着刺目的光,眼睛睜開窄窄的一條縫,遠處的河流被突然擡高的河床垂直分成兩部分,水流從上流奔湧而下,至斷面處直直垂落,聲勢浩大,宛若萬馬奔騰。
澄澈的水撞在下方經年累月沖刷得發白發亮的巨石上,濺起半人高的水花,白浪滾滾,令人目不暇接。
與許多聲名遠揚的瀑布景區相比,此處的确算不得震撼,但或許是身邊有人的緣故,葉琮鄞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述的欣喜。
他本身并不是喜歡孤獨的人,卻很久沒有體驗過與人同遊是什麼感覺了。
“汪汪!”
歡快的狗吠很快被水流聲淹沒,葉琮鄞看着貓貓滿身泥濘,眼前隐約有些發黑。
出門時的雪團子,還不過半天就變成了泥團子。
眼不見心不煩,他幹脆蹲下身,解開牽引繩,任由貓貓去撒歡,反正都這麼髒了,也不在乎更髒一點。
牽引繩剛從薩摩耶的脖子上取下來,貓貓跟解放封印似的,頭也不回地從上面跳了下去,一個彈射沖進了泥水坑裡。
葉琮鄞:……
他閉了閉眼,維持着面上的平靜,跟着跳了下去,他習慣性地去追釋放天性的狗子,但沒走幾步,他想起自己這次并不是一人一狗的出行。
葉琮鄞:“能自己下來嗎?”
下去的斜坡不算高,坡度緩和,如果不在乎将衣服弄髒,甚至可以直接從上面滑下來。
宋淮意稍稍掃了一眼,露出為難的神情。
“不用害怕。”葉琮鄞退開兩步,伸出手,“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心蓦的漏跳一拍,宋淮意喉頭滾動,心想,自己始終無法按照劇情的安排享受美滿幸福的人生是有原因的。
隻要一想到,在他和那幾個人的圓滿人生中,有個溫柔堅韌的人死在唾罵中,他便無法無動于衷。
宋淮意一個箭步,不做任何防備的從上方跳了下去。
一如多年前,他站在台階上,撲向了下方朝他張開雙臂的少年。
骨骼相撞發出悶悶的聲響,宋淮意穩穩地落入寬厚的懷抱,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葉琮鄞不明所以。
宋淮意搖搖頭,抿唇不答。
他隻是想起,在那個午後,他從台階上跳下去,大不了幾歲的少年擔負不起相差無幾的體重,兩人滾做一團,還壓壞了秦阿姨的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