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二樓書房的燈卻還亮着,虛掩着的門透出窄窄的一條光帶,照亮了半個走廊。
“少爺。”管家壓低了聲音,“先生最近失眠的厲害,一回家就呆在書房裡不出來,這樣下去,怕是身體吃不消呀!
葉琮新聞言,眉間的褶皺更深,他脫掉西裝外套,即便已經疲憊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仍維持着體面:“我知道了,吳叔也早點休息吧,爸那邊我去勸勸。”
他扶着樓梯扶手上了樓,拐進轉角的瞬間,挺直的腰背瞬間松垮了下來。
他靠着牆,縮進陰影裡,一如既往地像某種不能見光的爬蟲。
這個比喻讓他沒忍住,扯着唇角無聲哂笑。
事情逐漸脫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是三天前的那場拍賣會。
爸爸十多年沒見的老友舉杯問:“你家公子呢?這個年紀了還不帶出來跟着應酬應酬?”
那人口中的公子,指的當然不是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葉家大少,而是葉琮鄞。
當時爸爸是怎麼說的?
葉琮新捏了捏眉心,慢慢陷入回想。
葉城:“琮鄞……?”
男人罕見的陷入了沉默,皺着眉,仿佛在細細思索,最後化作一聲長歎:“喻岚的兒子,總是像她多些,不喜歡這些個人情往來,還是随他去吧。”
縱容的、寵溺的語氣,摻雜着無奈和驕傲,像個平凡的父親,嘴裡歎息着,心裡卻是自豪的。
太奇怪了。
過往無數次公開場合,無論是誰提起葉琮鄞,葉城必然是輕蔑不屑的,貶低嘲諷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一傳十,十傳百,最終刻畫出了葉琮鄞不務正業的草包形象。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葉琮新心知肚明,葉城說出口的絕大部分,都是刻意的打壓。
究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為了烘托他的出色,讓他能夠在那個圈子裡站得更穩、走得更順。
畢竟在外人眼裡,倘若不是親生兒子真的爛到了泥裡,誰又會把偌大的家業交到養子手上呢?
眼下的轉變實在有些莫名其妙,畢竟自……以後,葉琮鄞就再也沒回來過,絕無可能和葉城緩和了關系。
總不能是十多年過去了,爸爸終于意識到自己對琮鄞的虧欠,想要有所彌補吧?
可既然如此,不去找琮鄞改善父子關系,反而在背地裡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葉琮新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葉城的心思素來是揣摩不透的,他不需要去做那些多餘的事,好好扮演聽話懂事、任勞任怨的兒子就足夠了。
他理了理衣服上淺淺的褶皺,走到唯一亮着的書房。
“叩叩。”
敲門隻是出于禮貌,在葉城這兒,他向來是不缺乏特權的,即便是書房這種地方也能随意進出。
“爸,這麼晚了,還在忙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