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秀把釘子藏進棉衣袖子,手微微發抖,從嗓子眼裡擠出“謝謝”兩個字,最終跟在楊建偉身後,上了一輛黑色奔馳。
車子沿着水泥路緩緩駛離廠區,許翎一直目送着汽車遠去,直到剛才和楊建偉說話的中年人朝他們吼道:“站在那兒幹什麼呢!還不快去換衣服上班!”
四個人慢吞吞的,好一會兒才找到了廠區裡的更衣室。室内倒是暖和不少,但充滿了長時間汗液累積的酸臭味。脫下身上的棉襖,穆夏才發現這襖子裡幾乎沒有夾棉,難怪在外面被風吹個透心涼。
這裡的工服還算厚實,就是味道太難聞。穆夏憋着氣換完衣服,就趕緊跑到門外呼吸新鮮空氣。胡言疆捏着鼻子幹嘔了兩聲,抱怨道:“臭死了,這些人都不洗澡的嗎?”
“這裡條件有限,又是大冬天的,怎麼可能勤洗澡。少抱怨了,趕緊換完走吧。”許翎本就因為擔心曹毓秀心煩意亂,愈發看不慣胡言疆這副嬌慣的樣子。
胡言疆想要争辯兩句,許翎已經先出去了。
和他們一起換衣服的還有另外兩名工人,換好後就去另一個房間領了電鋸,扛着往森林裡去了。穆夏幾人跟在後面依樣畫葫蘆,一路進了林子。
因為有小型的叉車來來回回運木料,積雪已經被碾化了,露出下面黑色的土壤。黑色土路兩旁,布滿了切割整齊的樹樁,沒有積雪的樹樁上,一圈圈年輪清晰可見。
不知耗費了多少歲月才長成的參天大樹,不過十分鐘就被肢解成零碎的幾塊,運往全國各地。
沿着土路走了十多分鐘,最前面的兩名工人各自挑了一棵大樹,拉起鋸子就要開工。穆夏特意挑了個偏僻的方向,拉着鋸子開始磨洋工。沈麒生緊挨着他,許翎也跟了過來,胡言疆還氣沖沖的,獨自去了另一邊,沒鋸兩下就坐在倒伏的樹幹上休息。
“真不中用,”許翎嗤笑道,“過慣了衆星捧月的日子,半點苦都吃不了,可别拖我們後腿。”
胡言疆的言行舉止明目張膽,穆夏猜測他的角色設定或許與他本人性格有重合之處,所以許翎的話說得也不錯。
偏偏穆夏要演個孤僻的人,他又不知道怎麼演合适,就隻能一直闆張臉,看久了就跟這裡的協助演員一樣,活像剛死了爹似的。
沈麒生從剛才就一言不發,這會兒也仍默默幹活,比起其他三個人,他簡直稱得上勞動模範了。
穆夏鋸子下的樹幹隻受了皮外傷,沈麒生已經鋸進去三分之一了。
沈麒生還來不及跟他說自己的角色,後面穆夏幾次想和他交流眼神,都發現他的眼裡失去往日的神采,總是沒有聚焦似的。發覺穆夏在看自己的時候,會露出一個憨傻的笑。
這下穆夏終于明白了,沈麒生演的是個老實呆笨的傻子,他剛才還以為沈麒生的角色是個盲人呢。
絲毫不知自己把呆傻的眼神演成瞎子的沈麒生正忠于自己的人設,賣力工作。
“那麼賣力幹什麼,”穆夏撇撇嘴,“老闆又看不見,看你身上穿的破襖子,他大概也不會給你漲工資。”
沈麒生終于得到停下來的機會,也不說話,隻是沖穆夏笑,但在擡手撓頭時,先用手覆住額頭,随後用手指在頭上點了兩下。
穆夏心下了然,原來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他忍不住有點想笑,本來沈麒生聰明又心思細膩,前幾次拍攝幾乎出力最多。源世界也是缺了大德,為了增加拍攝難度,愣是讓沈麒生失去了最重要的優勢。
幸好沒有讓他腦子真的壞掉,想到這點,穆夏有點好奇。第一次拍攝的時候,沈麒生真的失去了記憶,怎麼這次卻讓他保留了清醒的神智呢。
許翎附和着穆夏的話:“是啊,吃力不讨好的事少幹,不如省點力氣,學學那一位。”
胡言疆已經把鋸子扔掉,在附近瞎晃悠了。
沈麒生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鋸樹的動作倒是真的慢下來了。然而,胡言疆沒能享受太久悠閑的時刻,已經鋸倒一棵樹的另一名工人不滿道:“喂!你們幾個,别偷懶!今天的工作量不少,動作都麻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