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劇烈的沖擊襲來,瞬間将于蒼染推出去近百米,天旋地轉間,于蒼染耳邊反而靜了下來,他緊閉口鼻,前胸後背悶痛,像是被巨岩碾着擠壓着,喘不上氣來。
在洪水沖進來的瞬間,他的頭被池落壓進溫泉池中,才沒有被強勁水流沖斷脖子。
洪峰過境,水流湍急,水下最先平靜下來。
他睜開眼睛,不出意料的,整個人都沉在水底。不知從哪裡來的滔天洪水淹沒了房間院落,水中滿是斷木碎木,随着水流造成的漩渦飛快打轉。
水面距離他很遠,這個深度,恐怕四層樓高的斂翠閣都被淹沒了。
水面上一大片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定睛一看,并不是血,而是一輪碩大的血月懸于天際,在晃動的水下看,血月猶如一張血盆大口,随時會吞噬掉困在水中的人。
突然之間,那片血紅飛速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于蒼染一驚,不小心嗆了水,窒息溺水的恐懼讓他掙紮着想往水面上遊。
“你别亂動!”池落從後面抱住他,手臂從他腋下穿過去,死死卡住他的軀幹,聲音聽起來和在陸地上沒有區别,“這不是真的!”
這一句話讓于蒼染瞬間冷靜了下來。
不是真的……
對啊,是夢,我在做夢,既然是夢,就不會被淹死。
小于總不再掙紮,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态,試了下,果然能呼吸。
生魂其實并不需要呼吸,但不知道自己生魂離體的人,很容易因為陷入瀕死的恐懼而失去判斷力,不敢呼吸,活活被自己憋死,他能僅憑一句話就這麼快理解,說明悟性很強。
“你可真特麼有勁啊……”池落抱怨了一句。剛才差點抱不住他。這次、還有前兩次踹他“偷襲”成功,都歸功于出其不意,正常情況下,池落知道自己是鐵定打不過于少爺的。
他保持着從後面抱着人的姿勢,下巴擱在小于總肩膀上歇着。
于蒼染不再亂動,問道:“所以,這就是你說的‘戰争’?”他發現能呼吸能說話了之後,水壓也随之消失了,身體就好像懸浮在空氣中一樣,沒有任何壓迫感。
池落答道:“對,你看到的就是當時的景象。”
于蒼染說道:“洪水很有可能是大地震引發的。可是……這麼多的水是從哪裡來的?附近有河流湖泊嗎?”
“大澤門。”池落回答道,松開他,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遊去。遊過原先房間未被沖垮的牆壁和地基,果然,斂翠閣樓塌了,淹沒在了洪水中。
不僅是斂翠閣,街道上、小巷中,城中那些精美古樸的建築全都毀于一旦,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除了建築的殘骸外,最多的就是屍體。
方才活生生、有些有肉的青樓姑娘、老鸨恩客、書生少女、稚童遊子、商販攤主都溺水而亡漂在水裡,臉上保持着臨死前驚恐萬分的神色……
每個人身邊都圍繞着一圈紅色的液體,液體像是蛋液,将屍體一個個包裹起來。
池落解釋道:“那是血湖的水,當年是血湖的水從冥界湧出來,淹沒了無妄山。”
他向水面上望去。
血月的顔色幾乎将他們頭頂上方的水全都染紅,于蒼染也擡頭向上看,從那暗紅的縫隙中看到水面上人影幢幢。
嘈雜中,他隐約聽到有人不停高聲疾呼着一個名字,像是急迫地在尋找誰,但兵器相撞的聲音、呼喊驚叫的雜音太多太吵,他聽不清。
随後他看到一人黑靴大氅步履匆匆踏過血河,金光一閃,還沒看清那人的臉,深紅色的水便密不透光地将他的視線擋住了。
“上面的是什麼人?”他語氣急促地問道,自己也不知道在着急什麼,仿佛與那人心靈相通,對他的焦灼和痛苦感同身受,心慌得胸口刺痛。
池落:“不知道,是帝君手下的哪位将軍吧。”他仰躺在水裡,雙手枕在腦後,看電影似的看着。
這畫面他看過很多回了,和于蒼染一樣,每每到這關頭,血湖的水就擋住了視線,所以他也不知道那是誰,問過師父,師父和他一樣,扔了句“不知道”就走了。
于蒼染緊皺着眉頭,眼望血紅合攏的方位,半天才收回心神。
“池落,這究竟是不是夢?”他不是沒産生過懷疑,但都是基于經驗和理智産生出來的,而這次,僅憑一個人影一個聲音,他竟然就懷疑這虛幻的場景不是夢。
難道正常人能在水裡呼吸說話嗎?
池落心虛目移道:“你要覺得是就是,覺得不是就不是呗~”反正不是我說的。
然而懷疑再次被小于總堅實的科學铠甲擋在了外頭,他很快恢複理智:我太可笑了,不是夢難道我是人魚?
更奇怪的事發生了,随着水面上的血紅消散,水下的殘骸和屍體,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剩下溫涼淨透的水。
水面上,人和戰場也沒了,水輕柔安靜地晃動着,金黃的圓月投射之上,月影也随着水波緩緩搖曳。
于蒼染被水包裹着,身體從沒感到過這麼輕松,就好像回到了母親溫暖安全的子宮,而腰部一直隐隐發作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