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點燃燭火,從神龛擡下箱子,抽掉木栓打開蓋子,裡面的骨頭和他小時候看到的一樣,有四根長腿骨,彎的是肋骨,還有一截保存完整的脊椎骨,胡亂塞在箱子裡,每根骨頭都很大,碩大無朋的顱骨壓在最上面,從這些骸骨就能看出這頭野豬是個威猛的龐然大物。
骨頭幹枯發黃,有很長的年頭了。
每年他都會将山神骸骨放置在無妄山腹地特定的位置上。這樣,孤魂野鬼會受到震懾,不敢靠近無妄山。
他伸手去拿,還沒碰到,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能量場。
嗡————
腿骨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
池落手臂發麻,控制不住手臂,腿骨掉在了地上,滾呀滾滾到了牆角。
“怎麼回事?”他驚訝道。
燭火搖動,空曠大殿四壁華美卻斑駁的壁畫随之晃動,上面的神佛好似活了起來。
光影交錯,在大殿角落形成一片黑暗,池落緊盯着那片黑暗——角落裡有個人。
“是誰?”他召喚出金光,厲聲喝道,“出來!”
那人一動不動,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但池落知道他就在那。
“池落?”正當池落要發起攻擊時,那人突然出聲了,“是你嗎兒子?”
“!!”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叫他兒子,池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開口,聲音哽咽,“師父?”
一個中年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面目和善,頭上有一層短短的發茬,胡子拉碴,一身粗布短打,這身衣服一模一樣的有兩套,師父縫縫補補替換着穿了十幾年,他絕不會認錯。
“師父……師父!!”池落撲進師父懷裡,“師父、師父師父……”
他死死抱着師父,嘴裡喊道沙啞,淚水湧出浸濕了師父的衣襟。
“好了,都二十二了,還這麼愛哭。”師父笑道,拍着他的背,小時候他因為鬧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師父也是這麼一下下不厭其煩地拍着他,直到他睡着為止。
“诶!你鼻涕别蹭我身上!!”師父拉着他後背的衣服嫌棄地拉開他。
池落邊哭邊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埋怨道:“師父,你怎麼現在才回來看我?你跟鬼差閻王們那麼熟,就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嗎?我以為你轉世投胎了。”
師父:“我也想問呢,你怎麼現在才來山神殿?”
池落:“什麼意思?我來山神殿才能見到你嗎?可我每年都來啊。”
師父:“我沒轉世投胎,也沒去冥界。”他解釋道,“我直接回天界了。”
池落想起他在東水湖底失去意識之後,做了個夢,夢裡他站在冥界,問他師父在哪兒。有個聲音回答他,師父回歸天界了。
“什麼叫回歸?”他問道,“師父你以前是天人嗎?”
師父:“對,我死了才想起來全部的事情,但是天界的人不能随意到人間來,我一直在等你來山神殿。”
池落:“為什麼是山神殿?我每年都會來山神殿請山神啊,師父你忘了嗎?每年立夏之前,要埋山神骨到無妄山。”
師父:“天界的人想要下到人間,需要有個媒介,山神骸骨就是我的媒介。”
池落不解地看着他。
“傻小子,山神的骸骨就是我的骸骨,我就是山神。”
答案出乎池落的意料,“你……你是山神?”他大腦卡殼,撫養他長大的親人竟然是頭野豬?
語無倫次道:“那……你的身體……不是人嗎?”
師父:“嗐,我沒說清楚,前世是山神,前世!養你這輩子是人。”
池落揮開腦子裡野豬喂他吃飯、野豬哄他睡覺給他唱歌、野豬陪他玩的畫面,松了口氣。
師父最了解他了,嗔怒道:“瞎想什麼呢,小沒良心的!師父是野豬你就不認了嗎?不過确實奇怪,十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來山神殿,為什麼今年我才能下來呢?”他問道,“最近發生了什麼特别的事嗎?”
池落認真想了想,“沒有啊,啊,對了,人界出現了羅刹,還跑到無妄山來了。”
師父頓時緊張起來,“羅刹?大戰時殺的羅刹?阿修羅道的羅刹?”
池落:“對。陸王殿下說,阿修羅道結界破損,讓它們逃了出來。不過不用擔心,陸王殿下帶人去圍剿了,應該都清除了吧?”他想起雨天的羅刹女,也拿不準了,“應該吧……”
他給師父講了瑞南羅刹和羅刹女的事,也講了陸王殿下的承諾。問道:“師父,你是山神,那肯定經曆過千年前那場大戰,所以你給我講的,都是真的?”
師父:“是真的,而且你師父我跟冥王帝君也頗有淵源。”他突然上下打量着池落問道,“你沒破色戒吧?”
這話題轉得太急,池落差點沒閃着腰,紅着臉說:“師師師父你說什麼呢!”
這副模樣一看就知道有情況,師父厲聲道:“到底有沒有破身?”
池落被他一吼老實回答:“沒有。”
師父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說道:“好。你答應我,必須持戒!”
池落見他一臉嚴肅,問出心中疑問,“為什麼?”
師父:“你是帝君的人,帝君不在,我有責任看着你,你若是破了身,我沒法跟他交代。”
池落:“……”
池落:“?!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