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出聲制止道:“明月公子還是不要去冒險了,您若在我天狼國内出了事,到時我也不好向東洲島主交代。林松林竹,你們送明月公子回去。”
門口的兩個守衛即刻應道:“是,明月公子,請吧。”
長昭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在林松林竹的帶領下回了屋子。
屋裡天生依然昏迷不醒,長昭看着他泛紅的臉頰,心頭一陣酸澀,低下頭默默将那些冰挪得離天生更近些,希望多多少少能緩解他的痛苦。
天擇還在沉沉地睡着,眉頭緊皺,呼吸略有些急促,似乎是夢魇了。
長昭坐到他身邊,輕聲喚道:“天擇,天擇?醒醒。”
天擇卻像是毫無知覺,依舊緊閉着眼睛,沒有絲毫要醒轉的迹象。長昭忽覺不對勁,伸手一摸他的臉頰他發現他身上竟燙得吓人。
他連忙開門吩咐守在外頭的林松林竹:“天一城的少主似乎發熱了,可否勞煩二位去請下醫師?”
她們二人聞言微微訝異,林松道:“公子别急,我這就去請醫師來。”
林竹跟着長昭進了屋,她略懂些岐黃之術,為天擇把脈後道:“公子不必太擔心,他應該是連日奔波又不适應天北的嚴寒,這才忽然病倒的。”
長昭微微颔首,他猜天擇忽然病倒估計也跟看到虞無忌的傷勢有關。天擇雖然從沒說過,但任誰在兒時就目睹過那麼可怕的場景也很難不留下陰影。
長昭看着他難受的樣子,一時間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他寒玉的事情……
天擇本來也不是那麼虛弱的人,服下藥後很快得到了緩解。
夜半三更,長昭單手支着腦袋半眯着眼坐在屋内,屋門卻忽然猛地被推開了。他一下子睜開了眼,就見虞無煙形容狼狽地走了進來,平日裡總辮得十分精巧的頭發現在一片散亂,眼底沒有一絲光亮。
“虞無煙,你……你還好嗎?”長昭有些擔心道。
虞無煙沒有回答,隻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天生走去。她半跪在天生榻前,仿若無人地拉過天生的手在臉上蹭着。淚水無聲地滑過她的臉頰,在她本就已經髒污的臉上有沖刷出了新的淚痕。
長昭别過臉去,不忍再看。
虞無煙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隻那樣默默地在塌前跪了半宿,在天剛蒙蒙亮時忽地将天生抱起。
長昭微微一驚,忙問道:“你要帶天生去哪兒?”
“雪淵。”她隻留下這冷冰冰的兩個字就轉身離開,不給長昭留任何思考的時間。
“外族人抵擋不住雪淵的寒氣!”長昭急道。
“天生可以。在那兒他能活着。”虞無煙說着,就帶着天生朝雪淵飛去。
長昭正想追上,就聽天擇低啞的聲音正在叫他,他來回糾結了片刻,還是進了屋。見天擇醒來,長昭關切道:“怎麼樣,好些了嗎?”
“嗯,剛剛怎麼了,你在和誰……”天擇正說着,話尾猛地一頓,瞬間清醒,問道,“我大哥呢?”
“虞無煙帶他去雪淵了。”長昭道。
天擇眉頭緊蹙:“去雪淵做什麼?我大哥的毒性蔓延了?”
長昭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這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阿擇你聽我說,寒玉……寒玉已經沒有了。”
天擇呼吸一滞,怔愣了許久才道:“你、你說什麼……怎麼會沒有了?”
“那人藏在雪淵下,已經将寒玉煉化了……虞無忌大概是與那人纏鬥了一番,受了重傷,現下還昏迷不醒。”
“那我大哥豈不是……”天擇喉頭一緊,再也說不下去了,忽而又想到長昭剛剛說的話,忙道:“快,我們去雪淵,虞無煙不會讓我大哥死的,她帶我大哥去那裡一定是有辦法能救他!”
長昭卻摁住了天擇要起身的動作,勸道:“阿擇,我們不是天狼國的半妖,去了雪淵會死的。你先不要着急,虞無煙确實說了天生可以抵得住雪淵的寒氣侵襲,我們等她回來再仔細問清楚,好嗎?或者等天亮透了,我們再去向國主禀報此事,問問她虞無煙這麼做到底是何用意。”
長昭靠近天擇,一下一下輕撫着他的背,天擇終于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道:“好,虞無煙不會害我大哥的。我大哥……不能有事。”
天擇用力抱住了長昭,長昭能感受到一滴滾燙的淚水滴在他的脖頸上。他聽見天擇哽咽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道:“表哥,我害怕……”
長昭不厭其煩地輕撫着天擇,從頭頂一直到後背,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貓。他嗓音低沉溫柔,一遍又一遍地說道:“不怕,天生哥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但長昭知道天擇不可能不害怕,或許在天擇看來,天生的一輩子都是被他這個“掃把星”毀了,如今不過活了二十來年就要這般痛苦死去,任誰也邁不去心裡的坎。但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這樣一遍一遍地說着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謊。
天生的死,在天擇心裡一輩子也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