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聲聲,不絕于耳。
春衍放下茶壺,面無表情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疼痛尖銳而迅速。
他捂住痛處,這不是夢。
難道是哪家有喜事?可住在一處的街坊鄰居大多相熟,若有喜事,怎麼之前沒聽到半點風聲?
春衍走到窗邊,将半開的窗戶推到大開。
這面窗戶正對着院子,窗下放着二嫂送他的兩盆牡丹。放在屋子裡久了,沒有太陽,葉片難免發黃,他便給搬了出來。
一黃一紫兩盆開得正盛,交相輝映,耀眼而奪目。
陽光燦爛卻和煦,外面似乎正在下雨,雨點悄無聲息落在牡丹花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春衍猛地後退一步。
這不對!
下雨怎麼會沒有聲音?
他住的這院子雖然離自家大門遠,側面卻臨街,平日裡總有吆喝叫賣聲透過高高的圍牆傳進屋子裡。
現在卻……
春衍連忙去推沒有鼾聲的初九:“醒醒!醒醒!初九!”
初九身體軟綿綿的,順着他推搡的力道滑倒地上,卻怎麼也沒有醒來的迹象。春衍膽戰心驚,抖着手在他鼻子下試了一下,感覺有氣才放下心。
他倒了半杯茶水,盡數潑在初九臉上,依舊無濟于事。
“沒用的。”身後一個聲音。
春衍吓了一跳,猛地回頭,茶盞落在地上摔個粉碎,他卻管不了這麼多。
身後那扇大開的窗戶上,正靜靜坐了一個穿黃衫的小小少女,圓圓眼睛圓圓臉,頸上戴着一個項圈,梳得整整齊齊的丫髻上簪了兩朵黃牡丹。
春衍又驚又吓:“你是誰?”
少女眨眨眼:“我叫姚黃。”
她坐在窗台,兩隻小腳悠閑地晃來晃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初九道:“他中了法術,你就算用水潑也是醒不來的。”
春衍:“法術?”
姚黃點頭:“狐狸要娶你,你不肯,他惱羞成怒所以才給你一點教訓,不止他一個,這間房子裡所有人都中了狐狸的術。”
所有人?
春衍腦子一片空白,他一把推開房門,沖出院子。
除了他醉酒離席,其他人大部分人都還在待客的廳堂裡,才走進去,盆碗狼藉,酒壺傾倒裡面液體淌了一地。
姑父坐在一根柱子邊,抱着個花盆垂着頭。
爹娘一起趴在桌子上,大哥坐在桌邊手拄着下巴。大嫂和兩個侄子不見蹤迹,可能是回房了。老太爺靠在圈椅上閉着眼,唇邊一層油漬。
其餘賓客也皆不省人事……
“我沒騙你吧。”
身後少女姚黃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她腳不沾地,鞋子藏在裙擺裡,飄一樣跟在春衍身後。
春衍不死心:“爹!娘!大哥,你們醒醒!快醒醒……”
衆人動也不動,倒是唢呐越來越近,很快他就聽見,離廳堂不遠的大門被敲響。同時門外還有尖利刺耳的叫聲:“請新娘入轎——”
春衍一個激靈回神,回頭問:“這法術可有解?”
姚黃搖頭:“這恐怕就隻有那狐狸知道了。”
春衍望望堂上衆人,雙手拳頭握緊:“那狐狸在哪?”
姚黃嘻嘻一笑,伸手一指大門方向:“你坐上那轎子不就知道了?”
春衍皺眉。
他轉頭,大門被敲得砰砰直響,尖利的叫聲一陣接一陣,卻遲遲沒有東西進來。
春衍想到什麼:“它們進不來?”
姚黃伸長了脖子看席上菜品,吸溜着口水道:“有神荼、郁壘兩位神将在,普通精怪豈敢造次?”
神荼、郁壘,傳說中的門神。
說完,她看一眼春衍,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了然道:“别想了,這一方宅院盡在那妖怪法術籠罩之中,它們進不來,你也出不去的。”
春衍猛地轉頭,雙眼充血盯着她:“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姚黃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靈,手裡偷撚的雞腿吧嗒一下,又落回盤子裡。她若無其事地将油擦在裙子上,淡定道:“我住在你家屋檐下,自然不希望你家出什麼事。”
“屋檐?”春衍喃喃,看她頭頂發髻簪的花,“你是二嫂送我的那盆牡丹?”
“答對啦!”姚黃打一個響指,飄到他面前,笑嘻嘻看他道:“你這書呆子,還不算笨得徹底嘛~”
卻被春衍一把攥住袖子,“你知道這麼多,肯定也能對付那隻狐狸對不對?”
姚黃忙不疊避開,飄到房梁的橫柱上,“我一個才兩百年的小妖怪,怎麼對付得了人家五百多年的大妖怪?”
她眼珠一轉,“不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