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做夢。
春徵擡頭,仔細打量四周。
樹影重重,漫天綠色被雜糅成淩亂看不清走向的線條。
胸口像被壓上重物,呼吸間帶着一股腥濃的鐵鏽味,他邁着不怎麼聽使喚的雙腿,費力跨過路邊一塊大石。
迷霧籠罩,天邊鉛雲重砌,壓得人直喘不過氣來。
春徵奇怪。
三弟春衍不見蹤迹,他明明跟着大家一起在山中尋找,怎麼會突然到了個這樣的地方?
“救命——”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聽着十分熟悉。
春徵心裡一緊:“三弟!”
呼救聲音更近:“救命,二哥救救我……我好疼啊。”
春徵心急如焚,忙往聲音方向跑過去:“三弟!春衍,三兒!你在哪?二哥馬上就來救你——”
“二哥。”聲音響在腦後。
春徵停住腳步,回頭。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站在身後,臉色蒼白,五官孔竅中流出長長血迹,身上衣服是一種像是被鮮血浸透發黑的紅。這人張張嘴,吐出他熟悉的聲音:“二哥……”
“三弟!”
春徵渾身一抖,睜開雙眼。
他滿頭大汗,眼神渙散盯着虛空中某點,呼吸急促喘個不停。
夜色深沉。
位于兩條道路交叉路邊的茶攤矗立風中,瑟瑟抖個不停,竹編的桌面上放着一盞油燈,燈芯正随夜風不住搖晃。
“春二公子怎麼了?”旁邊有人問,“可是做了什麼噩夢?”
春徵回神。
坐在旁邊的是個男子,穿一身紅黑相間的圓領長衫,窄袖束腰,腰間佩着一把長刀,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被藏在黑色的襥頭裡。
這是春谷縣縣衙裡的一位捕快,姓刁,名正農。是下午他們報官之後,來這邊幫忙找人的。
白天時破廟避雨,三弟春衍說去方便,春徵本來不以為意,可後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回來。
而且不止春衍,兩個先去方便的仆人也不見蹤迹。
春徵覺得不對,便和周乘月兩人一同往破廟後面查看。
那時候雨已經停住,坍塌大半的後院裡,茂盛的雜草裡是淩亂的腳印。
春徵兩人跟随其中一排最清晰的腳印追到後園,發現這裡除了草葉更亂,依舊不見春衍主仆三人影子外,半塌的外牆上還有攀爬的痕迹。
周乘月到底行走過江湖,打量之後臉色微變:“多出來三對腳印,牆角也有麻繩留下來的碎屑。”
麻繩,腳印,消失不見的主仆。
春徵眉頭微皺道:“我家并無仇人,三弟很少出門也不可能與人結怨,這是哪裡來的歹人?”
周乘掀起裙擺,足尖在旁邊牆根借力,跳上牆頭後打量四周:“腳印往更深的山裡去了,再遠一點就完全被草葉覆蓋,看不清楚。”
春徵:“山高林深,我們隻有兩個人,怕是得多找點幫手。”
周乘月跳下牆頭,臉色冷凝:“先去路上看看,現在想來,橫在那路上的兩棵大樹,怕也是人為。”
兩人不敢耽擱,忙原路返回,熄滅廟中火堆,也不忘将春衍的牡丹花帶上,然後跳上停在屋檐下的馬車上。
駛出樹林,路上被大樹擋住去路的人還不少,騎馬的、趕車的,都熱火朝天拿着工具正将橫在路上的樹搬開。
周乘月勒繩停住馬車,下車走進人群。
一個扛着斧頭的漢子看見她,道:“姑娘莫急,這樹不算大,很快就能搬開,不耽誤進縣城去的時間。”
周乘月奇怪:“剛剛那雨雖大,卻無風,怎麼還有樹倒了?”
“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倒的。”另一個漢子道,“許是野獸打架吧,這邊山高林深,聽相熟的獵戶裡面說不僅有熊,還有白狼,長得比家裡養的牛還大呢……”
周乘月擰眉思索,既然是撞倒,就可能是人為。
但事到如今,再糾結那些人是不是針對春衍或者自己一行已經毫無意義。
當務之急還是趕快将人找回。
樹很快搬走。
夫婦兩人分頭,春徵去縣城報官,再去周乘月娘家镖局報信多找些人過來幫忙。周乘月則一人一劍,去附近查看。
雖然一路不停,但春徵還是在快天黑時,才帶着捕快以及周乘月娘家哥哥并幾個幫忙的镖手和仆人,一起來到破廟附近與周乘月彙合。
同時,他也在捕快們口中大約知道了歹人信息。
“是一起從外面來的流民,共三人,都是同鄉。因好吃懶做,不事生産,便聚在一處打家劫舍,偷雞摸狗。”
“前些日子,才在春谷縣城旁邊一個村子裡殺了一個老翁。縣令發下通緝,我等幾個兄弟去拿人,卻不想叫他們跑了。這些天一直在縣城附近尋找無果,沒想到是流竄到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