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遍了高牆地磚,叫人的靈魂都止不住驚呼,尖叫,千瘡百孔是什麼極刑……
那是一個夢魇,那隻是一個夢魇。
等夜半三更,一雙微涼的手将他從熱氣裡撈出,“謝然?謝然。”
這人的雙頰通紅,秦歲安都要疑心再這樣下去,謝小公子沒病都要燒到有病。
急忙擰幹了一條熱毛巾,叫他趴在自己身上,于是就順着頸間扯開兩顆扣子一路朝後背擦過。
體溫随着汗蒸發,謝然快要逃不過那些。
被遠方的一隻手拉回,他倏然睜眼,卻是心跳漏停了一拍。
還以為自己在夢中,沒看清來人,一陣癢意沖上來,他一下反身趴在床邊,口鼻中的鮮血卻着指縫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不多,但卻已經足夠叫人心驚。
“謝然!”秦歲安立刻掰着他的肩膀讓他看過來。
謝然眼中茫然,大概過了一息才适應過來。
夢醒了,這就不是他們不曾經曆的劇本。
反派,炮灰,沒有什麼好結局。
二十三歲不是死劫,按理說,謝然知道十七歲過後的每一日都有可能是他竊取。
他從來不因為安定的生活而遺忘,重來一次更不能重蹈覆轍。
所以他厭惡,京都之外,那馬背上俯視的目光。
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實在叫人膽寒。
一輩子的十多年,總不能永遠活在旁人編織的夢裡。
“小安哥哥,扶我起來。”
秦歲安拿着熱毛巾給他擦臉,可今日再聽他這般說辭,卻是一動不動,未曾如從前一般。
“今日不了。”
“為何?”謝然撐着秦歲安的小臂還有些迷茫。
連下床的動作都遲緩,這連日來實在四肢發軟。
四目相對,秦歲安還是把他按了下來,推進牆角掖好被褥,“出血了。”
明明是事實,可還要他特意提點,秦歲安難得後悔,“這太傷了謝然。”
“可是。”離得近在咫尺了,屋内的燭火昏暗,夜半的晚風微涼。
寂靜在很多地方蔓延,或許偶爾會有兩聲蟲鳴,在燭火的光影中一跳一跳。
謝然瞧秦歲安的時候背光,加上自己的恍惚多少都能忽略,這一回對方眼中的擔憂無可隐匿。
謝然的聲音帶着幾分病中的幹啞,被褥被秦歲安壓着他掙脫不得,加上四肢無力,就隻能拿滾燙的手去夠,“小安哥哥。”
從京都那場劫殺,刺客不多,瞬時就退,便足矣讓他們清楚。
謝小公子如果真的隻是想攜家眷共遊江南,那麼他隻要留着一口氣,也照樣遊遍江南。
這隻是一次試探,他們沒有硬剛。
那是因為謝然心頭比誰都要清醒。
謝家小公子有些什麼?謝然他自己什麼都不曾擁有。
勇毅侯府世子,他初入官場,無權無勢無根基,今日旁人對他三分好,不過是仗着他祖輩福蔭,爹娘權勢,陛下偏重。
可這一切都是謝小公子的光環,跟他日後的那個謝大人有什麼關系?
爹娘,家族,積累,很多東西尚且還能讓他走到一時,但帝王的偏重,從來虛無缥缈的東西,比那海市蜃樓的冰山還易碎。
能支撐他走到最後的隻會是他自己一個。
“今日的謝然不大病一場,怎麼降低旁人的警戒,叫人信了。”謝然的眼中目光灼灼,整個人都跟他燒起來的高熱一般。
說不清他究竟是在想今生還是前世,隻道:“我本是庸碌之輩,卻入了必死之局,守宮遇險,斷尾方才求生,可今朝,我若是不能舍出一條性命,來日,誰又叫我如願以償?”
從選擇改變命運,從選擇不屈服于十七歲的早夭開始,往後的每一步,不願天選就要人選。
可這一幕卻着實有些超出秦歲安對原本那個謝然的認知。
從前隻當他功名利祿,卻從未明白,而今有了心聲加持,也覺他是那種愛人更愛權的薄情之人,直至今夜……
我在你眼中瞧見了抗争,心中聽聞了不甘,可你……在抗争什麼?家宅安樂一生無憂的謝小公子,你又有什麼理由走出富貴窩?
“今日不行!”秦歲安瞧他的眼神冷了下來。
打的謝然一時不知所措,可下一刻,被褥掀開,在他以為自己也得了自由的刹那,秦歲安在被褥中抓住了他的兩隻手,并帶着力将他後腰向上一提。
謝然整個人真的都禁锢住了,思緒卻在那刻亂作一團。
根本就聽不見耳畔男人的低語,“水不能泡了,藥也不能吃,你病的這些時候,已經足夠。”
秦歲安甚至有些生氣,他的身軀不算冰涼,可此刻的謝然更像烈火。
他怕這人燒着燒着給自己燒沒,更怕,“我什麼時候要你一個人?”
這句話都沒有想說給謝然,他在嘴裡飄過了一遍,但雙臂一點點收緊,“這是什麼夢啊?”
謝然都不懂,要不然是他?夢都比人家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