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卷官侍讀完,全場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這…這是什麼文體!
候在兩側的官員哂笑,寫的什麼東西,不成文法,何人敢這麼大膽?敢在殿試疏狂放言嘩衆取寵,定是要名落孫山!
該定三甲,幾位閣老早早便選好了屬意的文章,共計十篇供昭桓帝裁選。後邊的次序倒是各有千秋,但頭名不約而同都落在了越芥身上。
至于那篇迥然于人的文章,早被摘到一邊。
昭桓帝掃過擇選出的前十,神色難辨,看向身邊大監。
晉昌心領神會,将落在最外邊無人問津的卷子捧到陛下身前。
昭桓帝驟然眉宇舒展,“通俗易懂,表意專一,内容鞭辟入裡,倒也不失為一篇佳作。你們說呢?”
閣老口中讷讷:“這……”
晉昌将浮塵往臂上一搭,“這沈家郎生得也是數一數二的俊秀,若能當個探花使也實至名歸。”
昭桓帝欣然笑道:“确實風采非凡,當得起探花之名。”
所有人面面相觑,陛下的意思,就是這麼定下了。
他們紛紛瞪大眼睛,要把那篇欽定探花的策論給瞧出花來,難道陛下就是喜歡這獨具一格的?
……
偏殿等候的考生早就翹首以盼,見有人來宣旨紛紛下拜。沈清和混在其中,見身邊人都緊張地雙臂戰戰,額上沁出汗滴,這點倒是古今一轍,等高考成績的那批也是這樣。
他倒是沒什麼特别情緒——直到聽到自己成了三甲探花,那金燦燦的聖旨落到手上,被催着去拜謝皇恩他才回過神。
皇帝…這是給他放海了吧!
他那全是私貨的文章,還能當探花?
大雍遲早要完。
先前和他殿前交流的那人眼神都變了,看他時透着股譴責的味道。
連名滿天下的越氏都不知道,還能考中三甲,這不是逗人玩嗎!
大殿上,昭桓帝已經從高坐上下來,今日換了身清簡衣物,不如當初朝服威亞厚重。身邊小太監托盤而立,盤中是三束金銀簪花。
擇了三甲便是誇官遊街,狀元簪金,榜眼探花簪銀,一隊新科進士浩浩蕩蕩繞城而行,一生隻一次的殊榮。
昭桓帝先撿了金花,為越芥别上,拍拍他的肩頭,“卿不負越氏之名。”
越芥微微傾身,“謝陛下。”
後又為榜眼戴銀簪花,榜眼是個小麥膚色的魁梧漢子,并不如當下世家推崇的清癯風度,看上去很有一把子力氣。
昭桓帝勉勵他幾句,便輪到了沈清和。
那截赤邊龍袍轉了過來,昭桓帝走到了他跟前。
既沒有簪花也沒有說話。
沈清和慢慢擡起頭,有些大不敬地從昭桓帝的下巴看到了眼睛。上次隻是隔着冠冕匆匆一瞥,這次毫無阻隔,那雙清潤的淡色瞳眸與他對視。
很好奇,為什麼點他作探花。
沒有得到答案。
“陛下。”沈清和雙目彎彎,率先避開帝王視線。
“士别三日。”昭桓帝的聲音依舊沉厚悅耳,不同于上次提審的刀光劍影,這次他對他的探花郎溫和至極。
“我見過你的文章了。”昭桓帝撿起最後一枚簪花。
沈清和豎起耳朵,卻沒了下文。
他複又擡頭,看到昭桓帝帶笑看他的眼,抿了抿唇:“陛下笑我。”
“赅括了些。”銀簪花端端正正地插在了他的黑紗帽上。
“不過朕屬意你。”
不等沈清和想明白其中關竅,便被迎送出殿,吏部、禮部官員捧着聖旨鳴鑼開道,前遮後擁,五色幡搖。沈兆身處官吏之列,嗔怒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一撫長須,春風得意跨門而去。
越芥一人紅衣烈烈,沈清和與榜眼同着深藍羅袍,各騎高頭大馬從正門而出。
紅衣狀元瞥了眼身側二人,一提缰繩獨占鳌頭。
旗鼓開路,歡聲雷動,京都百姓扶老攜幼,拖男抱女來看誇官。
大雍素有尚美之風,人物品藻除去文采本領,多重形貌風度,見大紅袍的狀元郎相貌好,紛紛扔鮮花香囊以示歡心。滿街歡鬧,唯越芥不假辭色,清冷蕭疏。
民衆一見後邊跟的探花郎更是光彩照人,也向他投花,未曾想到探花郎竟穩穩接住,拈花一笑眸若春水,人群瞬間有驚呼此起彼伏。
這下好了,不止鮮花香囊等錦繡物什,什麼瓜果棗梅,一股腦給丢了出去。
沈清和吓了一跳,耍帥過頭遭反噬了,趕忙牽着缰繩向前兩步。
越芥在前頭,坐在馬上腰背挺直,見沈清和上來眉頭一皺,冷淡道:“你幹什麼。”
沈清和讪笑:“他們喜歡你呢越公子,我在您後面,也沾沾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