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早晨喚醒的那一刻，林子陸即便閉着眼，也能感覺到天光照在她阖住的眼眸上，然後眼睛裡面也生出了明亮。

最先清醒的是嗅覺，不太熟悉的絲質棉香讓昨日的記憶逐漸回籠。

她現在住進了葉瑧家。

微睜開雙眼，昨夜還坐在小飄窗上看着書陪她睡覺的人此時已經被換成了遮擋陽光的窗簾。

她起床拉開窗簾，飄窗上除了幾個小茶杯，沒有任何東西。

心底仿佛有什麼期待落了空。

葉瑧這次連書一起帶走了。

林子陸望着小飄窗外面的景色，今天沒有太陽，但初晨的朦胧缭繞在早已被喚醒的江市裡，隐約能看見樓下的跑道裡有三三兩兩的人晨跑。

她在這裡站着放空自己，發了會兒呆後，準備去洗漱做早餐。

沒有換衣服，身上還穿着棉質的淺藍色睡衣，頭發随意披散着，走到廚房的時候發現廚房裡面已經有人了。

葉瑧穿着居家服在裡面忙碌。

“瑧瑧。”她走近後喚了葉瑧一聲。

聽見林子陸的聲音，葉瑧回頭：“你起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林子陸走過去從葉瑧身後環住她，又靠在葉瑧的右肩上：“想起來給你做早餐，沒想到你比我快一步。”

她收了收力道，感受着懷裡的溫度和廚房裡煎雞蛋餅的香氣，這樣的煙火和濃郁的生活氣息，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林子陸的夢境裡出現的，現在它就這樣貼在林子陸身邊，讓林子陸覺得不太真實。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但無論是什麼，林子陸都不舍得放手了。

“一大早就這麼粘人？”葉瑧輕拍了下她的手：“松開一點，你這樣我施展不開。”

“瑧瑧，這不是夢吧。”林子陸突然說。

“我們真的住在一起了？”

不太确定的語氣。

葉瑧舉了舉手上的鍋鏟：“不是夢，因為你再不松手這雞蛋餅就要糊了。”

一大早的煽情被煙火的現實打敗了。

“哦。”林子陸輕笑一聲，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她主動請纓。

“那你去幫我拿兩個小碗。”葉瑧也不客氣。

“好。”

林子陸回憶昨天拿碗的地方，打開了兩個櫥櫃才找到。

她的小動作被葉瑧看在眼裡，葉瑧尋思着下次給這個櫥櫃做個什麼标記比較好。

怕雞蛋餅會太油，她還煮了蝦球玉米粥，林子陸要吃清淡一點的。

她發現林子陸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喝了兩碗粥，還吃了兩個雞蛋餅。

很能吃，就是不知道這些都吃到哪裡去了，葉瑧覺得林子陸還是太瘦了。

所以吃完早餐，她拉着林子陸去稱了體重。

她看着體重秤上的45.6KG蹙了眉。

“還行，比上次重了些。”林子陸好像挺開心。

“以後我會監督你吃飯的。”葉瑧說。

“好啊。”林子陸笑得更開心了。

後來葉瑧去了房間。

林子陸就去看陽台上的那盆蘭花，顔色好像有些暗淡了，她給那盆蘭花換了個位置，然後看見葉瑧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你要出門？”

“嗯，今天約了中介去看看工作室。”葉瑧說。

“可以帶上我嗎？”林子陸眨巴眼，望着葉瑧。

很期待的眼神。

葉瑧便沒有拒絕：“行。”

“好耶！”林子陸開心的蹦到房間去換衣服了。

葉瑧看見突如其來的林三歲也是一愣，仿若夢境，但随後想起今天早上林子陸問她的，是不是一場夢，自己還回了她不是，嘴角便不自覺浮上了笑意。

原來不止她以為這就像是一場夢啊。

等到林子陸換完衣服出來後，兩個人一起出門。

路上葉瑧開車開的比較慢，林子陸坐在副駕駛上，偶爾跟葉瑧說兩句話。

一個紅綠燈路口，林子陸想問葉瑧組建工作室的安排。

“瑧瑧，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朝九晚五嘛，你組建工作室以後……”

餘光瞥見一輛車從左邊疾馳而過，林子陸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沒由來的慌亂，眼前暗了暗，隻覺得腦袋有些暈。

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緊靠在座椅背上。

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在耳邊響起，林子陸除了這道聲音後，就聽不見其他的任何聲音了。

林子陸話說一半便沒了動靜，葉瑧便偏過頭看她。

發現她臉色慘白，神色不對。

“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葉瑧的語氣有些急。

林子陸用手緊抓車門邊的把手處，指尖泛白，記憶仿佛生出了錯亂。

----刺啦！

----砰！

葉瑧看見她神色逐漸陷入痛苦，連耳邊的呼吸聲都變重了。

“陸陸？”她焦急的喚了一聲。

前面綠燈突然亮了，後面有車在鳴笛示意。

葉瑧輕拍了一下方向盤，又不敢開太快，起步開過路口後就靠邊停車了。

她解下安全帶，去查看林子陸的狀态。

“陸陸，怎麼了？”她摸到了林子陸手心的冷汗，就連額前也都是汗意，眼睛裡面布滿了紅血絲。

她從副駕駛前面的抽屜裡拿出一包紙，替林子陸擦了擦額前的汗，又輕拍了一下她的臉，喚了她一聲：“陸陸？能聽見我說話嗎？”

林子陸像是有些難以從情緒裡面恢複過來，依舊是緊抓車門邊。

見她沒有任何動靜，葉瑧慌到不知所措。

“陸陸，哪裡不舒服了你告訴我，要不要去醫院？”她輕聲詢問。

醫院……

----“林子陸，你再堅持一下。”

----“林子陸，你個大騙子！”

耳邊重新回蕩着搶救室裡撕心裂肺的聲音。

“不！”林子陸突然顯得有些驚恐，大喊了一聲。

“不去醫院。”她搖了搖頭，咬住下唇，似是很重，被咬出了血。

“我不要去醫院……”她再次抓緊了車門邊的把手，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

見林子陸反應這麼大，葉瑧有些錯愕，但她依然用平靜的語氣安撫她，替她擦掉下唇的血迹：“好，我們不去醫院，那你告訴我，到底哪裡不舒服了？”

溫柔的嗓音仿佛從遠處黑暗裡傳來的一束光，将林子陸從剛才的混亂中喚醒。

周圍的車流聲逐漸清晰，眼前的昏暗也漸漸明亮，内心的慌亂在被一聲聲溫柔的嗓音撫平。

“我沒事。”林子陸顫着唇，感受到手心有一股暖意，便握緊了葉瑧的手。

她擡眸望向葉瑧，見她面露急色，心底的不安被自責取代。

“瑧瑧，我……”林子陸此時的思緒十分混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剛才看見那輛車……”林子陸往前面看了眼，這才發現前面已經不是紅綠燈路口了，葉瑧将車停在了路邊。

“那輛車怎麼了？”葉瑧輕聲問她。

她重新回望葉瑧，松開緊抓車門的手，比劃了一下：“那輛車開的很快，我有些害怕。”

林子陸的聲音很小，說完，她又咬了咬下唇，低着頭重新抓緊了安全帶。

害怕？

葉瑧想起那次車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開車的時候也會很害怕，所以她現在開車都開的比較慢。

看林子陸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創傷後應激反應。

“沒事的，陸陸，不要再咬自己了。”葉瑧擡手輕撫她的唇，讓她不再傷害自己，然後将林子陸擁入懷中，用手在她的背脊處順了順，輕輕安撫她：“沒事了陸陸，我在呢。”

“都過去了……”

相遇，分手，車禍，都過去了。

那些快樂與痛苦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過去了？”

“嗯，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嗎？”。

“好好的。”

“對啊，好好的，你還住進了我家，等下還要跟我一起去看工作室。”

以後她們還會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瑧瑧，對不起。”林子陸突然道歉。

“為什麼？”

“我好像弄髒了你的衣服。”等下葉瑧還要去跟中介一起看工作室。

葉瑧今天穿了一件淺色的風衣外套，她低頭看了眼，左胸口處不小心沾了林子陸唇上的一點血漬。

好像在心口上突然綻放的一朵花，很明豔。

她說：“沒關系。”

然後她松開林子陸，像變魔術一樣從中間的小收納櫃裡面取了一枚銀色logo的胸針出來，别在了剛才沾了血漬地方。

“這樣就看不見了。”她說。

林子陸似是有些愣怔。

“你車上還放這個？”她問葉瑧。

“上次取下來忘記拿回去了，我比較懶，索性就放這裡了。”

“挺好看的。”

“你喜歡可以送你。”

林子陸抿抿唇：“不用，我可以買個一樣的。”

跟葉瑧一起帶着。

很了解林子陸，所以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葉瑧輕笑了一聲，知道林子陸又變成了小狐狸。

車裡的導航屏被切換成了來電，手機鈴聲也從裡面響起。

葉瑧坐回駕駛座點了接聽。

“您好葉女士，我是您之前約的中介，已經到創意園區了，您在哪兒？”一聲帶着江市口音的大白嗓從裡面傳出來。

葉瑧回看了下林子陸，她剛才狀态不好，所以在想要不要先送林子陸回去。

似是察覺到了葉瑧的猶豫，林子陸突然對着那邊的人說：“麻煩你再等會兒，我這邊盡快到。”

“好，那您到了再給我打電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