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希的心髒傳來一陣抽痛。

穆無倦看着他的眼神冷漠至極，就仿佛初見将刀刃架在自己脖頸之上時的凜冽無情。

他們的關系本該如此。

你留在他的身邊，不就是為了伺機殺死他嗎？

淩希啊，你在心痛什麼？

淩希顫抖着站起身，纖瘦的身形如風中蒲葦，卻還是倔強着用手背抹掉唇畔殘留的血迹。

口腔中仍殘存着止血藥劑微苦的味道，而分秒之前的事情卻如黃粱一夢。

他當着穆無倦的面殺了姜厭，還殺了四人小隊，身為人類TOP.1的玩家，穆無倦怎麼可能還會容忍自己。

相處的這一個月來，淩希無比清楚穆無倦是一個怎樣的人，他雖孤僻獨行，除了齊域外再無其他交好的人類玩家，但他并不是冷血無情，嗜血殘殺之人。

即便姜厭壞事做盡，穆無倦還是希望能把他交給所謂的“協會”處置吧？

就算淩希此時的身份是僞裝的人類玩家，今天的所作所為，也徹底踩到了穆無倦的紅線。

但……

淩希不後悔。

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隻站在穆無倦的面前就幾乎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但他還是站在了那裡，漂亮的臉頰上揚起嘲諷。

“你以為……我想出現在你的面前？”

“穆無倦，别太自以為是。”

美人甩下狠話，踉跄着走出倉庫，卻又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回返。

擦肩而過時，看都不看穆無倦一眼。

他徑直走到鐵闆房裡，再出來時，背上背着暖暖的媽媽，懷中抱着嬌小的暖暖。

他來踐行對暖暖許下的承諾。

哥哥，帶你們回家。

*

直到看着淩希艱難地帶着二人的屍身消失在拐角，沉寂了許久的0512号才幽幽開口。

“宿主，一定要這樣嗎？”

穆無倦收回目光：“一定要這樣。”

淩希不該殺了姜厭。

……起碼，不該現在殺了他。

手指探上左手腕上的電子手環，在升起的淺藍色光幕上，赫然顯示着異常狀态——

【怨念】：當前區域仇恨值集中，全部屬性值降低50%，攻擊力下降50%，道具不可使用。

【剩餘時間：11:58:13】

這是連續殺死5名及5名以上人類玩家時，系統會自動賦予的debuff，持續12h。

并同時标記為紅名，所有怪物都會受到他的吸引，他将成為此區域内所有怪物的第一攻擊目标。

穆無倦本該在淩希意圖殺死姜厭時便告訴他【怨念】debuff達成的條件，但淩希打斷了他，他以為他是知道的，卻不想一切乖順的言語都是設計殺死姜厭的僞裝。

淩希本就是被通緝的NPC，若是再累積上【怨念】的debuff，恐怕會有暴露的風險。

穆無倦不得不使用異能【移花接木】将debuff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但這樣一來，他的身邊反倒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而全部屬性值砍半的自己，并不能保證保護淩希萬無一失。

但若是讓淩希知道他實力大減，說不定又要變着法子搞暗殺，到時候真正危險的就是自己了。

于是他演了一場戲，将淩希氣走。

幼兒園周邊已經開始沸騰，遠處受到紅名仇恨吸引的喪屍們正徐徐向着他追來。

穆無倦跳上房頂，逆着淩希離開的方向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空寂無人的幼兒園倉庫門前再次出現了動靜。

在所有喪屍都被穆無倦吸引走的這段時間裡，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蹒跚着向着倉庫走來。

那是一隻格外高大的喪屍。

它的身形魁梧，腦袋圓圓的，頭發在喪屍病毒的侵染下變得稀稀拉拉，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濺滿了不知誰人的鮮血。

它的步子很慢，像是在尋找什麼，大大的腦瓜生鏽般在脖頸上轉動，那雙蒙着灰白色陰翳的眼睛茫然地張望着。

突然，喪屍好像終于找到了它的目标。

鞋底拖拉在地面上，發出“嚓嚓”的摩擦聲，終于，它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倉庫大門大開着，地面上淩亂的躺着鮮血淋漓的屍體，在空氣中散發着甜膩絕美的香味。

這對于喪屍來說，無異于饕餮盛宴。

然而……喪屍卻徑直走過姜厭的屍體，來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深灰色水泥抹就的的地面上，一灘血已經幾乎全部滲入地下，僅在表層留下一面黯淡的黑紅。

而喪屍卻像如獲至寶般，幾近虔誠地趴伏在地面上，伸出舌頭舔舐着那片血漬。

直到再也舔舐不出任何東西，喪屍這才戀戀不舍地擡起頭。

那雙灰白色陰翳蒙住的眼睛下，一抹亮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快得仿佛是錯覺。

就像是從血液中感受到什麼，喪屍站起身，再次開始緩慢地向着一個方向移動。

*

淩希離開幼兒園，一路順着來時的道路向回走。

這一次，他用了來時2倍的時間。

背上背着暖暖媽媽，懷中抱着暖暖，兩個人加起來得有一百多斤重。

淩希最近體力提升了不少，卻還沒有達到穆無倦那種變态的程度。

他一路走一路歇。

值得慶幸的是，回去的路上并沒有喪屍攔路。或者更準确的說法是，路上碰到的喪屍就像是看不到他一般，直接無視他徑直走開了。

淩希不明緣由，不過總歸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是那些喪屍們的攻擊目标。

一個半小時後，淩希終于回到了熟悉的街區。

這裡的情況比他們離開時還要慘烈，躲在附近樓宇的人們不知又有多少命喪喪屍口中，更多的血迹濺撒在馬路上，在空氣中發酵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淩希來到了埋葬暖暖姥姥的那片空地，挖坑的鏟子還放在旁邊，潮濕新土半壓下的小花經過半天的暴曬已經幹癟蔫巴，再不複此前的嬌嫩水靈。

他拿起鏟子開始在旁邊挖坑，慣常作畫的雙手卻并不适應如此沉重的勞動，沒一會兒手心便泛起火辣辣的疼。

淩希攤開手掌一看，一排锃亮反光的晶瑩水泡出現在掌心中。

淩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