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足以被載入人類史冊的一晚。
被逼入絕境的NPC爆發着前所未有的攻擊性,上百個人類玩家傾其所有、死傷無數,還差點讓他逃脫了。
而奠定最後決定性勝利的,是探險家協會會長戚明傑的出手。
文弱書生從天而降,将幾乎要掙脫包圍圈的美人牢牢鉗制,在失控NPC逃脫後的第三個半月,人類玩家終于成功将其抓獲。
“戚會長!”
“戚會長!”
“戚會長!”
此起彼伏的呼喚在人群中響起,戚明傑宛如救世主,接受着世人的敬仰與崇拜。
而淩希渾身血污,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掙紮着擡眼看向立在高處之人,在即将陷入昏迷之時,震驚地發現那身影竟與混亂記憶中的某人無限重疊。
怎麼……可能……
*
淩希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被關在鐵質牢籠中,随着馬車的行進而左右颠簸着。
雙手被鐐铐鎖住,他嘗試着掙脫,卻發現所有的異能都無法使用。
鐐铐光芒亮起又暗下,這竟然是一個封禁異能的道具。探險家協會為了控制住他,真是煞費苦心。
天際暗沉蒼茫,周圍是一派荒涼的枯木林,形狀各異的枝杈呈現出詭異的灰白色,像是死人的手指不甘地指向蒼穹。
押送他的隊伍有十多人,見他醒來,每個人的眼中都流淌着不加掩飾的仇恨。
在那場血腥的抓捕行動中,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的親朋好友受傷甚至死亡,就連他們自己,也都挂着彩。
不可逾越的血仇橫亘在他們之間。
距離牢籠最近的男人向淩希啐了一口唾沫,粘膩作嘔的液體落在他的手背上。
“真不明白戚會長為什麼還留着你的命,你這種NPC,就該立刻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淩希擡起頭看着他,不言不語,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見底,隐隐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回想起昨晚美人臉上染着血,笑着将人類玩家斬殺的瘋狂模樣,男人大嚷大叫掩飾慌亂。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而美人并沒有因為他的恐吓收回目光,男人罵罵咧咧跳上馬車,擡起手時心底卻有些發怵。
這個NPC,可不是以往任他們搓扁揉圓的軟柿子。若是讓他反咬一口,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在男人猶豫着要不要動手時,胳膊突然被身邊的人用力抓住。
男人不耐煩地甩甩手:“知道了,我不會亂來的。”
戚明傑對他們的命令是押送NPC至焚魂塔,在那裡,NPC将被囚禁,焚魂塔内上千度的烈焰将灼燒他的筋骨,曆經九九八十一天,直至徹底湮滅。
這是對罪大惡極的人類玩家的最高刑罰,以往從來沒有哪個NPC被送到過焚魂塔。
猶記得昨晚,戚明傑眼含悲憫的淚水:“我們的同胞不該枉死,他的罪行應得最慘烈的刑罰!”
“最慘烈的刑罰!”群情激昂的人們憤怒地吼叫。
“所以……”戚明傑雙手合十,“我将送他前往焚魂塔,以烈焰熾烤祭奠我們死去的同胞。”
于是他們十幾人被派遣負責押送,其餘受傷的人員各自去往醫院療傷。
在完成任務之前,他們還不能意氣用事。
男人正要跳下馬車,抓着他胳膊的那人卻陡然加重了力道。
“不!”那人眼底隐隐泛着紅光,“動手吧!我們一起!他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我們就應該親手還回去!”
旁邊的人也湧了上來,每個人的臉上都被仇恨蒙上陰翳:
“就是!我們憑什麼要忍耐!”
“我們隻要把他送到焚魂塔就好了,誰管他是傷是殘……就算缺了一隻眼睛,燒成灰誰又知道!?”
“他砍斷了我朋友的腿,我還回去是應該的!”
“他殺了我弟弟,我捅他兩刀算便宜他了!”
“他害得我斷了手………”
仇恨的火苗一經點燃,便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有人抽出了刀,有人拿起了劍,更有人打開牢籠,掐着他的脖子要為自己死去的親友讨回公道。
淩希被粗暴地拖拽下馬車,地面粗粝的沙石磨破了他的膝蓋和手肘,但這些比起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纖細的小腿被刺穿,筋肉連着骨頭被斬斷,劇烈的疼痛沖上頭皮,冷汗霎時浸染了他的全身。
他咬着牙,握着拳,倔強地不肯發出一聲慘叫。
瘋狂的人們圍繞着他,用他們手裡的武器無差别地攻擊着他,卻都完美地避開要害。
他們就是想要他痛苦,想要讓他生不如死。
這是對淩希肆意殺戮的報應,可是他們的報應又在哪裡?
血液混雜着冷汗,衣服濕答答流淌着粘膩,沾染上泥土讓人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纖瘦的身體承受着他不該承受的一切,銳器沒入血肉的聲音此起彼伏,貫穿傷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左眼眶留下一片黑漆漆的空洞,那隻黑白分明的眼球染着血被人肆意踩在腳下。
僅剩的視網膜中一片血紅,淩希無助卻執着地掙紮向前伸出手,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戒反射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