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掌管星河會的外鄉人,他們到底是把我們當成了他們的家人,還是把我們當成供他們榨取利益的商品,你是否了解過呢?”
安浦和愣了一下,半晌才緩緩點頭。
“你說的那種情況,我承認,的确存在。”
老人語氣低沉,神情有些無奈。
“我知道,星河會和我們合作并非完全出于大義,他們也有自己的算盤,但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麼百分百完美的解決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讓渡一些利益,讓他們能更好的維護星族人的安全,我覺得這是可以接受的。”
安尋愣住了,他原以為外公對星河會的小動作是完全不知情的,現在看來,星族長老會的成員們并非完全蒙在鼓裡,隻是在權衡利弊之後,采取了默許的态度。
“尋尋,我知道你眼裡揉不得沙子,但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安浦和深深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無論是星洲的資源,或是星族人的能力,借此獲取到的财富隻是身外之物,根本無關緊要。”
“他們越是對我們有所求,就越不敢讓我們出什麼意外,畢竟我們帶來的利益越大,他們與我們綁定的就越深,從長遠來看,這對星族的前途與安全,絕對是利大于弊的。”
有句老話,叫吃虧是福,安浦和就是這種思想的忠實踐行者,而且星族人的物欲普遍極低,對大部分星族人來說,多付出一點沒什麼,何必斤斤計較,揪住不放呢?
對外公這種格外寬容的态度,如今的安尋當然無法認同。
“外公,你有沒有想過,欲壑難填,如果星河會的胃口越變越大呢?”安尋搖搖頭,“我知道,你們讓渡利益是出于善意,是想要合作共赢,但在貪婪無度的豺狼眼裡,他們根本不會知恩圖報,隻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若是哪天不如他們的意,他們說翻臉就翻臉,咱們有一丁點的反抗能力嗎?”
“不會的。”安浦和立刻否認,“我和星河會的大部分高層都打過交道,他們為人都很正派,而且星河會的大會長就是你的父親,他是從星洲出去的純血種,有他坐鎮,星河會絕對不會背叛我們。”
這樣的表态并未出乎安尋的意料,星洲這個小社會太和平了,大家生活得也太安逸了,安穩的日子過久了,就會變得盲目樂觀,以為歲月靜好的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哪怕是安浦和這樣的領頭人,都漸漸失去了居安思危的意識。
安尋不會因此責怪或看輕外公,畢竟曾經的自己也是如此:他全心全意慕戀着紀澤辭的時候,何嘗想過對方會翻臉和背叛自己?現在星族和星河會的合作正值蜜月期,新婚燕爾的美滿夫婦,怎麼可能料想到日後勞燕分飛的絕情和殘酷?
安尋沒有急躁,他拉着外公坐下,給他倒了杯熱茶潤喉,接着開始擺事實講道理,一點點闡明利害。
“外公您也知道的,父親已經很久沒回過星洲了,他在外面的社會浸淫多年,思想觀念早已發生了很大變化,指望靠一點血脈情分,就讓他無條件維護星族,這其實并不現實。”
“現在星河會對我們有所求,他們對你這位族長的态度,自然是‘正派友善’的。星河會雖然大部分成員是星族人,但星河會的高層幾乎全是外鄉人,未被他們同化和認可的星族人,根本無法接近權力中心,在這種組織框架裡,普通星族人的地位隻會越來越邊緣化,最終淪落為任外鄉人差使的棋子和工具。”
“剛才外公你自己也說了,外面世道兇險,這種兇險,并不是源于環境,更多是難測的人心。那麼,你怎麼能斷定,星河會高層的這些外鄉人,就不屬于‘世道兇險’中的那一部分?既然人心難測,我們完全可以假設一種可能:如果哪天星河會高層翻臉,以外面星族人的安全為要挾,讓你們長老會交出星洲控制權,你們到底交還是不交呢?”
“如果交了,星洲将由外鄉人徹底掌控,留在星洲的族人命運飄搖,前途未蔔;如果不交,你們能眼睜睜看着外面的星族人被星河會肆意報複,甚至推進深淵,因此罹難嗎?”
最後一句話落下,室内陷入了漫長的寂靜。
安浦和許久說不出話,他震驚地望着安尋,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外孫般,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也因此看清了,少年眼底的凝重和堅毅。
安浦和明顯感覺到,安尋和以前不同了。
這種不同,并不是外在的差異,而是一種更深刻的改變,近似于靈魂的進化和蛻變。
安浦和突然意識到:不知不覺間,這個跟在自己身邊的奶娃娃已經長大,他不再是天真單純的無知孩童,他已經有了獨立的思考和洞見,是一個需要讓自己慎重對待的成熟青年人了。
“你說的這些……的确不無道理。”安浦和沉吟片刻,主動問道。
“尋尋,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