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重度抑郁會導緻自殺行為......”
雲開的話沒說完就被杜文靜打斷:“我知道自殺,不用你來科普!她跟我鬧過好幾次,一有不順她心的她就要死要活,和我說喘不上氣來,叫她做點什麼就推脫渾身沒力氣,有客人來讓她笑一個都笑不出來,擺着一張臭臉,故意跟我反着來。”
“甚至我還沒說她兩句,她就給我情緒失控,蹲着大哭出聲,有時候在街上就突然這樣子,所有人都看過來,特别的丢臉。”
“她經常和我說她壓力大,可是她能有什麼壓力呢?她隻是一個學生,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讀書。錢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家裡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每天煮好飯了端在桌子上叫她起來吃飯,連衣服都是提前一天準備好了放在她床頭的。”
“她的衣服鞋子發飾哪樣不是最好的?都是我精心給她搭配的,我自己都沒穿那麼好的衣服。所有上學需要的東西,我都給她準備的好好的,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她都不需要擔心錢的事情,不需要擔心房子的事情。她要上初中時分數不夠,都是我花了大價錢到處四處托關系求爺爺告奶奶給她塞進的這所學校。”
“結果你知道她怎麼對我說嗎?她說她根本就不想上這個學校,想跟她的好朋友上一所三級達标中學。”
杜文靜不屑的笑了笑:“三級達标的學校?聽了就可笑。那種不入流的地方,隻能培養出不入流的學生。就因為這個她當時還和我大吵了一架,說要離家出走。小雨從小就不懂事,她不懂得她有現在的生活是别人為她付出了多少。”
“她的安穩日子,是因為有我在背後負重前行!”
杜文靜語氣哀怨:“我把她像公主一樣伺候,但是她回報我什麼?我也不要求她向别人家的孩子一樣孝順父母,我就希望她聽我話,乖乖的上學,以後能有一個好的生活,可是她連這個都做不到。她變成了我最讨厭的那種小孩,街頭上的小混混,自甘堕落的壞女孩。”
“變成那種女孩子,一輩子就毀了。”
雲開看着杜文靜,語氣平靜:“你看不起的是哪一種女孩子?”
杜文靜扯了扯嘴角,眼中的輕蔑絲毫沒有掩蓋:“還能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就是十四五歲,不讀書了,在街上亂逛,和一堆男的勾勾搭搭,不清不楚,随便找一個工廠上班,沒有成年就已經生了兩三個孩子。”
“腦子就像豆腐一樣,光是擺着好看根本不是用來思考的。就想着辍學好玩,和那些男的在一起好玩,還鼓吹這是真愛,她們懂什麼是愛嗎?愛是付出不求回報。年紀輕輕就變成了幾個孩子的媽,以後一輩子就是黃臉婆操勞的命,堕落的人生,我看不起。”
雲開:“也許那不是這些女孩子自己能夠選擇的生活。”
杜文靜語氣刻薄:“那和我有什麼關系?反正我看到就是這樣的現實。自甘堕落,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隻要她們有努力有想要向上的心,怎麼過到那樣的生活?說到底就是她們自身的問題。”
杜文靜:“有時候我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我的教育哪裡出現問題了,才會讓小雨變成現在的樣子?”
“我覺得她是故意的,她就是對我怨氣重,她想要折磨我。”
雲開問道:“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杜文靜:“她覺得我管着她,禁锢着她,沒有給她自由。”
“可是我是因為愛她才這麼做的,如果我不是她的媽媽,她不是我的孩子,我根本就不會浪費這些心思在她的身上。”
說到最後,杜文靜的情緒低落了下來。
她控訴她的女兒,卻是從愛的角度出發的。
雲開:“你覺得戚雨璇不聽你的話?”
杜文靜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雲開:“在心理學上有這麼一個概念,有未成年人群對父母、監護人對抗、抗争甚至極端行為想法的時期,是從兒童到成人的過渡時期所特有的表現,精神分析理論把青少年12-15歲這個階段總結為仇親期。”
杜文靜皺着眉頭,本來就嚴厲的臉看上去更不好相處了。
杜文靜問道:“什麼意思?你不要告訴我,這像抑郁症一樣又是一種病。現在的孩子為什麼這麼多這種亂七八糟的病,我們讀書的時候就沒有這種狀況,還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雲開沒有理會她的抱怨,繼續說道:“但也有人認為仇親期根本就是胡亂杜撰出來的心理時期。她們認為這就是不合格的父母在為自己的行為尋找的理由。覺得不是所有的青少年都會有這麼一個時期,隻有父母包辦控制的狀态下才會有。”
“還有一個說法,認為仇親期是抑郁症的必經之路。”
杜文靜冷笑一聲:“照你這樣講,每個小孩都有仇親期,那每個小孩都會得抑郁症啊。既然這樣,我們家的小雨又有什麼問題?她什麼問題都沒有,她也沒有得病,她就是普通的小孩。”
雲開看着杜文靜的眼睛:“這意味着什麼?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杜文靜做了十幾年的生意,她和人打交道慣了,知道對什麼人要做什麼樣的表情。
她冷靜的看着雲開,冷冷的說道:“不知道,不清楚,我又不是醫生。”
她眼神沒有閃躲,甚至連多餘的心虛表情都沒有。
如果面對的是普通人,她成功了,可她對面的是雲開。
雲開:“重度抑郁包括情緒障礙、思維障礙、認知功能障礙、軀體症狀和自殘。”
雲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知道重度抑郁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嗎?就像是循環陷入無限次痛苦的循環之中。活在過去的痛苦之中,腦袋裡不斷的重複着各種痛苦的回憶,讓人悲傷的事情。就像被關在一座沒有門也沒有窗戶的監獄之中,迫切的想要逃出去、跑出去卻沒有任何辦法。”
“被關在屋子裡面的人想反抗,想逃離,想了無數種方法,用指甲扒着牆努力的往上爬,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雲開:“戚雨璇努力的向你求救過,也向外界不斷的求救着。她說她想要和朋友一起去上那一所你口中的不入流的中學,證明了她還有與人交往的意願,當時的心理狀态不算嚴重。”
聽到這裡杜文靜坐不住了:“你的話是在指責我嗎?我花了那麼大的力氣讓我的女兒去上一個好的中學,以後會有一個好的未來,難道還是我錯了嗎?”
雲開沒有回答杜文靜的話:“處于重度抑郁中的人,也會想要拯救自己,她們會嘗試着和朋友出去玩,隻是待在人群之中,卻感覺不到太多的快樂,每一次的逃離之後是更劇烈的痛苦。”
“到了一定階段,她就會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生命沒有意義。她們覺得生不如死,覺得活着實在是太痛苦了。于是開始探尋各種能讓自己死去的辦法。”
雲開:“戚雨璇自殺過很多次對嗎?”
杜文靜:“她隻是小孩子不懂事,比較情緒化容易激動,現在沒有自殺了。”
雲開輕歎了一口氣:“在杜女士這麼嚴密的監控之下,她想要自殺也不容易。”
“你之前說,戚雨璇和你說喘不上氣,叫她做什麼都有氣無力的。這不是她僞裝出來的,她是生病了。重度抑郁的一個典型特征就是思維遲緩,患者思維聯想速度很慢,就像是腦子生了鏽一樣,她們的語言表達會減少,并且語速減慢,不愛回答别人的問題。另一點是肢體活動減退,不喜歡和别人交流,行動緩慢,被動,不想做事。”
“不是她不想回答你,不是她不願意去做你交代的事情,而是她做不到。她的心理生病了。”
杜文靜:“你不要給我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清楚她的身體,她很健康!”
雲開:“她真的健康嗎?”
“一個長期失眠,任何事情都會被否決打壓,處于母親嚴厲的監控之下,常年穿着不合腳的鞋子,經常性的自虐,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算是健康?”
杜文靜憤怒的看着雲開:“你知道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憑什麼來指責我?你把所有的罪名都往我身上推,小雨失眠難道也是我的問題嗎?你知道我為了她失眠的問題,操了多少心嗎?我給她買了多少藥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你說我否決打壓她?我否決打壓她什麼了,你有什麼證據?”
雲開看着杜文靜:“在和你見面之前,我已經和戚雨璇見過了。接下來的話,請你仔細聽好,是你的女兒和我說的,她這麼多年的痛苦。”
杜文靜出奇的憤怒:“她和你說的痛苦!她怎麼和你說的?我已經告訴她最近不準出門,她為什麼還能出來?她為什麼就是不能夠聽我的話!”
“她有痛苦,她為什麼不能跟自己的媽媽說?我是虐待她了嗎?還多年來的痛苦,我這麼多年難道我都虐待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