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跟應允出來不是為了工作,應許穿着很随意,一身寬松的運動裝。
應允比他精緻些,藍襯衫内搭白背心,去到戶外,頭上還戴一頂寬沿的遮陽帽。
到地方正值午後,恒星的光芒最為強烈,地表溫度也是全天最高,應許剛撐起空調傘,應允就在徐徐涼風裡眯了眯眼,說:“我們先去吃飯。”
正值飯點,園區裡評價不錯的飯店都人滿為患,應允也不在意,招手攔了輛四面通透的景觀車,拉着應許就往車上坐,吩咐控制駕駛台的機器人去往園區西北角的“南瓜奶油湯”餐廳。
“那家餐廳評分不太高。”應許快速地浏覽了一遍園區官網。
“随便吃一口對付。”應允不以為意。
應許驚訝于能從應允口中聽到“對付”二字,煞有介事道:“那這家餐廳必有過人之處。”
應允隻哼了聲,到底房後應許才發現所謂過人之處,就是在飯點整個餐廳沒有一個人。
“沒想到現在它還開着。”應允輕車熟路地走到大廳中央的圓桌前坐下,斜對角的位置放着一台鋼琴,正自動彈奏着一首名為《月光》的曲子。
應允招呼應許坐他對面的空檔,店裡飛行的小精靈樣貌的人工智能服務員停在他手邊,向他遞來羊皮卷的菜單。
應許注意到這家店是古地球中世紀的裝修風格,一進門光線就由白晝調轉到黑夜,整個餐廳的布局都籠在一片昏黃裡,而應允應許的頭頂就懸着整個廳最大的光源,一尊由十層蠟燭疊起來的吊燈。
蠟燭也不會是真的蠟燭,沒有蠟燭燃燒過後油脂的氣息,那上面的燭火是藍橙色的燈光。
整個餐廳的布置中規中矩,園區其他餐廳都能達到甚至優于這水平,但聽應允話裡的意思,這家餐廳應該是開了很多年。
評分不高還沒有倒閉,也确實很稀奇了,難怪應允要特意過來看一眼。
應允已經勾選了菜肴,打發小精靈收好羊皮卷飛去後廚,才閑閑地賞給應許一個眼神:“我們倆口味相近,我喜歡的你應該也不讨厭。”
“您還關注我的口味,我很感動。”應許由衷地說。
應允已經在習慣應許的油嘴滑舌,這次沒有怼他,自顧自環視四周打量店裡的陳設,應許稍微收斂了一些,等待他打量完了,才适時去猜應允心事:“先生,這裡布置有沒有什麼變化啊?”
“大體上沒有變動,就鋼琴換了架新的。”應允回答,估計在這家店裡擁有着不錯的回憶,應允順勢就跟應許多說了些。
“這家店在我那個年代評分也不高,不過那會兒它剛開業,我和我朋友們都不信邪,飯點在其他地方排隊排煩了,直接就跑到了這家店吃飯。”
“結果出乎意料的好吃?”應許接茬。
應允笑着搖頭:“出乎意料的難吃。但是點了就要吃完,我那兩位朋友都是節約糧食的人,我嘗一口就不吃了,但他倆硬生生把六個菜都一掃而空。”
“怎麼還沒有倒閉呢。”應許感歎。
應允笑得更開懷:“是啊,怎麼還沒有倒閉呢,連布置都沒發生變化,看評分估計味道也沒有改變。”
“是個懷舊的好地方。”
應允的尾音落得輕,配合着這昏暗的燈光和婉轉的鋼琴曲,應許覺得這是一個詢問應允“那兩個朋友”的好時機。
但應許想了想,沒有問出口,稍稍按捺下好奇心并不會死人。
*
不過,菜肴難吃到一定程度是真的會死人。
應許在一衆黏糊糊的碗碟裡左右搖擺,看應允神色如常地每盤挑了一口吃掉,不由得受了些鼓舞,心下一橫将叉子刺向全桌唯一成塊的菜式:手腕粗的血腸切片,雖說裹滿的猩紅粘稠的醬汁,但它好歹是成塊的不是成糊的。
他挑了一塊看起來最小的,喂到嘴邊一口也隻能咬掉一半,這一半沒讓他咽下去,還差點把他早飯給勾出來——跟生吃沒處理過的豬肉好無差别,甚至在賣相上還不如人家生豬肉。
“吃不慣就别勉強了,你既然是跟我長起來的,我就不可能給你吃這種東西。”應允放下餐具,取了餐巾細細擦嘴,“哪怕之前是跟你養父母一塊生活,他們就算虐待你也不會拿這種東西給你吃。”
“也就我那倆朋友吃得慣,據他倆形容,這些菜的味道和他們家鄉菜的味道大差不差。”
應許聞言委婉說道:“主星各地的菜肴都沒有這種風味。”
他這些年跟着應允,夥食着實吃得不錯,基本把主星主流的十六大菜系都嘗了個遍,确實從沒見過如這家餐廳的料理做法。
“他們不是主星的人,也沒有出生在其他宜居行星。”應允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他們來自距離主星最近的衛星B612。”
應許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應允心心念念的朋友竟然是來自衛星的二等公民,但二等公民也能考入聯邦軍校嗎?其他軍校可能還會寬限一些名額給衛星城,可聯邦軍校是聯邦第一軍校,從來沒有給衛星城居民任何進入軍校的資格。
應許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起二十年前軍校招生簡章最不起眼的一條,凡先天精神力等級A+者皆可免試,包括衛星城居民。但後一年,招生簡章裡再也找不到這條内容。
那麼這樣看來,應允的那兩位朋友先天精神力非同一般,可為什麼偏偏那一年聯邦軍校給出了寬限,雖然是不起眼的寬限,應許回顧了那一年的大事件,隻是離他自己太過遙遠,他怎麼看都覺得紛亂複雜,理不出一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