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矮胖身材的篾片相公迎上來,王子淳是個生面孔,眼神幹淨,身上穿的錦袍光亮平滑、色彩鮮豔。他眼珠一轉,知道這是個不懂門道的富家公子哥,笑得咧開嘴角:“這位公子第一次來吧,我們笑樂坊可是三山鎮最大的賭坊,您想玩的包準都有!”
他比個大拇指,給報菜名似的一陣兒念:“雅行的,咱有戲六博、行樗蒲,這是君子之好;俗行的,咱有打馬吊、賭花會,那是天下同樂;慢坐兒的,上二樓小間推牌九、碼葉子牌,求個怡情,快坐兒的,隻管到堂中扔骰子、比大小,玩個痛快!”
“您看您是想玩哪種?”他滿面喜氣,側彎着腰,從下往上打量王子淳的神色。
王子淳從腰間取下錢袋掂了掂,銅闆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指堂中人聲鼎沸的賭桌:“就玩快坐兒的,别的太慢,我性子急,不過瘾。”
篾片相公喜得合不攏嘴,這是遇到送上門的肥羊了,性子急好,不怕急就怕不急,他跟賭坊的人努努嘴,把王子淳推上了賭桌。
這時賭桌已經開了一局,坐莊的用竹制骰盅蓋住三枚骰子,來回搖晃,“啪”的一聲扣在桌面。這桌既可壓大小,也可猜點數,周邊賭徒賭紅了眼,把一把把碎銀子扔向桌面,聲嘶力竭地喊:
“大大大!這把必定是大!”
“小小小!菩薩保佑!”
“大!天王老子來了也是大!”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壓的小,就是小!”
兩派吵得不可開交,王子淳慢條斯理取出錢袋,摸出一枚銅闆,壓在“大”字上。
篾片相公傻了眼,一枚銅闆?他讪笑地勸到:“公子,這比大小是一比一的賠率,一枚銅闆屬實有些少了。”
王子淳不耐煩推開他:“我自有我的玩法,你一旁待着去。”
莊家揭開骰盅,三個骰子朝上一面分别是二、三、一,合起來六個點,小!
篾片相公腦筋一轉,松了口氣,這小公子怕是剛進來,先試試手氣,他性子急,肯定忍不住,到時輸多了赢多了都好辦。
然後他就瞧見王子淳又摸出一枚銅闆壓在了“小”字上,松了的那口氣又憋了回去,又是一枚銅闆!這玩到賭坊關門,都玩不完他手中的那袋錢。
一個半時辰後,篾片相公終于承認他看走眼了,他頭一次見賭坊裡的賭徒就這麼一枚一枚銅币的玩兒,他若能叫做性子急,那岸邊的一排釣魚翁恐怕也能稱一句年少輕狂。
他帶來的袋錢如今隻剩底下癟癟一層了,能輸光的原因很簡單,人都說十賭九輸,可這小公子賭運奇差,簡簡單單的壓大小居然十賭十輸!
周圍人也不吵了,見他壓哪邊,就反着壓,那小公子有時候也裝模作樣的糾結一會,可壓完該輸還是輸,再這麼玩下去,莊家就要賠了。
沒想到是個裝相的硬茬子,篾片相公朝左右一使眼色,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小公子今日賭運不佳,不如改日再來,多帶些銀兩,笑樂坊到時候恭迎大駕。”
恭迎大駕哼哼,再見到這混小子,定要把他直接叉出去!左右兩個膀大腰圓的打手圍上來,軟話不行,就要動手來硬的。
“讓開,我可是王府的二少爺!”王子淳甩開兩人手臂,搬出他爹的名号,非要把這袋錢輸光不可,叫嚣道:“我就不信今日赢不了,我若是輸的沒錢了,你隻管去找王家巷王府要錢便是。”
大善人王老爺家的公子,嘶——這可不好辦了,商賈雖然手中無權、地位不高,可那也要看哪家商賈,這王老爺家财萬貫、善名遠揚,可是在縣令面前都過了明面的。
篾片相公猶豫片刻,比了個手勢,讓人給後面傳個信,然後換了副顔色:“哎呦原來是王府家的公子,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傷了自家人,我家主人前些日子還與令尊一同在縣令府上作客,今日沖撞了王公子了,為表歉意,您今日的籌碼全數奉還,再包上一份好禮送到府上。”
“我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王子淳皺眉。
篾片相公打了自己幾下嘴巴,哎呦哎呦叫喚:“看我這張臭嘴,王公子錦衣玉食,哪兒缺這點銀子?今日您隻管玩,玩到高興為止,笑樂坊全包了!”
就他那袋三瓜兩棗銅币,臭不可聞的賭運,哪怕玩破天,也闖不出什麼禍。
王子淳滿意點頭,把看了半天戲的元安招呼過來,把那袋錢扔給他:“你來玩,赢了算你的,輸了算他們的。”
元安接過錢袋,這壓大小規則簡單,他剛才在旁邊站了半晌,也算是看懂了,不過他玩的話……隻怕走出這笑樂坊要費些拳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