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啪嗒啪嗒打在傘面上,水花映陽光亮了一瞬,沿傘骨彙成條條涓流,淅淅滾落,滲進閃着細碎金光的地磚縫。
傘柄一轉,淺淡的陽光灑在傘底人仰起的臉上,細細勾勒出他分明的下颌線。
“老孫,再不走快點,雨要下大喽。”
他語氣輕快,嘴角笑意沖散了深邃眉眼給人的距離感。
被他成為老孫的男人收回左右觀望的視線,擦去額頭的汗,快步跟上他,頗有感慨:“年紀大了沒你們年輕人走得快……這條街真是變了個樣,我原先那家書店都被他們做成綠化帶了。”
“日子過得好快啊,我睜眼閉眼還能想起你第一次來我店裡的樣子,沈研。”
沈研加快腳步,聞言也附和一句:“是啊,那時候窮,去了一次看什麼也買不起就再也沒去了……唉,咱倆再見面就是派出所旁邊那個面館了。”
兩人都歎了口氣,默契地不再繼續說下去,這條街從面館見面那天起,帶給他們的就不是什麼好回憶了。
沿着路走下去就是秋縣中學,老孫望着漸漸逼近的教學樓,突然開口:“要是小說裡的重生情節是真的就好了。”
“重生了我就能再見見郝萍和小果,也能……勸勸你别退學。”
沈研沉默了許久,走進秋縣中學校門時終于開口:“見見她們兩個就好,不用管我了,那時候沒錢,什麼也改變不了。”
穿校服的學生從校門口魚貫而出,嘻嘻哈哈從他倆之間穿過去,老孫站在學生堆裡手忙腳亂,那樣子看得沈研笑了笑,他示意老孫别動了,等他先和保安說一聲。
老孫理平皺縮的衣擺,不好意思地給學生們讓路。
他望着沈研和保安交涉的背影,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心想明明已經下決定不再來這個地方了,怎麼一聽沈研要回母校演講捐款,自己就鬼使神差跟過來了。
要是沈研知道了當年的事怎麼辦……
他亂七八糟想着,跟着沈研一路從門口走到教學樓,樓道口撞見位眼熟的老太太。
“夏老師,好久不見。”沈研朝她問好。夏老師在他讀書那會兒當過他的班主任,如今已經是秋縣中學的校長了。
“小沈,志平。”夏老師挨個朝他們笑着點頭,拉着沈研的手引他們往禮堂方向走。
“您……認識老孫?”沈研察覺到了夏老師對老孫的稱呼,夏老師和老孫他都很熟悉,這還是頭一次知道他們認識。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夏老師就不笑了,她眉頭一皺,嚴肅的樣子讓沈研想起十年前挨她訓的日子。
“你還給我提這個!高三快結束的時候,你退學了。當時不是有個人想資助你上大學嘛,你家裡外婆住院聯系不上,我在附近找和你認識的人找了一個周。”
“志平說他和你熟,答應替我把資助人的信給你,多好的條件啊,結果你還是不願意回來上學,資助名額最後隻能讓給了别人。”
回憶霎時失真,鏡頭拉長又扭曲,像是時隔多年終于看清了某些模糊片段,沈研心中空白一瞬,嘴裡死死咬住關鍵詞:“資……資助人?資助人!”
沈研猛地回頭看老孫,将近五十歲的男人此刻如同考試被抓包的學生一般惶恐,他嘴裡連連附和着夏老師說“沈研退學真可惜”,臉色卻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夏老師沒察覺到他倆微妙的氛圍,帶他們走到禮堂休息室就出去安排學生了。
這下休息室裡隻剩他們兩個,時間仿佛永久停在這一刻,沒誰走動,也沒誰推開椅子坐下。沈研久久望着裂開的牆皮,突然開口:
“原來當時有資助人。”
老孫心虛得厲害,偷瞄沈研好幾眼,呃呃呃半天終于狠下心來說了實話:“當初鬼迷心竅了,怕你被勸回去上學我身邊誰也不剩了,我就……沒把資助人這事告訴你。”
“還告訴夏老師我不願意回去上學,是嗎?”這句話說得聽不出什麼情緒,明明是問句卻像在陳述事實。
“……對,但其實……”
“老孫,你明知道那時我外婆住院,我就剩她一個親人了,為了攢醫藥費才退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