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上報說東南方向有一處妖變,陰氣妖氣互相聚攏、纏繞,已經形成了漩。
漩就是一定數量的陰屍氣、妖氣、鬼氣等聚合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漩渦。某個地方出現了漩,說明此處妖魔鬼怪實力強大且形成了一種聯盟,意圖自立為王,殘害的魂靈越多漩就越大。
冥殷此次出門就是處理那個剛成型的漩的。
離開那條街市,冥殷直接按照符紙上的信息把傳送門開到了目的地,中途不再停留,到了現場才暈暈乎乎地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問解行舟的名字。
小小遺憾了一下,冥殷便凝神投入了工作。
這裡是一片很茂盛的森林,樹幹很高,葉子寬闊而濃密,林子裡幾乎不透陽光,又悶熱又潮濕。在這種地方成漩是很奇怪的,這些地方的妖基本都是植物類的妖,它們往往心底善良,知足常樂,很少會有足夠的怨氣形成漩。
冥殷踏入林子,一邊忍着喘不過氣的悶熱,一邊四處探着不正常的地方。隻見周邊草木一動,一陣風伴随着絲絲白煙吹來,冥殷立刻警覺起來。
可那風并非陰風,白煙散了,眼前之人赫然是解行舟。
冥殷意外地看着他:“你也在?”
解行舟則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笑道:“當真是巧呢,又碰上大人了。”
冥殷一想,倒也想得通。畢竟解決漩和妖變這種工作雖然原則上來說是魂靈師和冥界共管,但千百年來冥界懶政怠政,這些活很早就成了魂靈師的責任。
解行舟應該早就知道這次要去一片林子,白如雪的長袍已經換成了深色便裝,長發也高高束了起來,眉眼含笑,竟頗生出幾分爽朗少年的感覺。
大概是靈比較碎的緣故,江準的記憶也是片段式的,下一個場景就是那個漩被夷平後了。作亂的妖果然是隻三百多年的樹妖。解行舟一擡手将它體内的陰屍氣抽出來,樹妖立刻現了原形,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它是被冥界一個魔頭控制了。至于為什麼那個魔頭會帶千百陰魂來到這裡想要自稱門戶……樹妖說是反噬期。
“冥界那位傀儡冥王不知怎的突然掌了實權,反噬期之時幾乎屠了一整個城的陰魂和大小魔頭,他們說自己反噬期遭不住了,迫不得已逃了出來。”
冥殷臉色有點黑,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解行舟若有所思,一直到兩人出了林子,才開口問道:“何為反噬期?”
沉默了片刻,冥殷說:“他人魂靈吸收過多,多方氣勁互不相融,攢至一定時期會在體内爆發。”
“你怎麼樣?”解行舟眉心輕輕皺了起來,“對你有影響嗎?”
冥殷卻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後退一步:“沒有。”
……
此後的近百年,凡逢冥殷出門,必定與那魂靈師首長在某處相逢。也許是除妖過程中,也許是索魂路上,亦或者是他剛出冥栖城來到太甯山腳的時候。
有一回剛出門即與解行舟迎面相遇,晏風和聶妄差點直接朝他丢出命招。冥殷擡手阻止,又找了理由把倆人支走,忍不住問:“你來太甯山何事?”
解行舟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出現在他面前,說話不知幾分真假:“噢,有東西落在了太甯山,來看看還能否尋到。”
冥殷半信半疑,但又找不出質疑的理由,蹙着眉問:“尋到了嗎?”
解行舟卻眉眼一彎:“不重要了。”
傳言中的魂靈師首長殺伐果斷喜怒無常,對符紙的使用出神入化,随便丢一道符過來便能将幾十陰魂化為灰燼,在冥界是令大小魔頭和陰魂聞之色變的存在。在魂靈師界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許多家裡哄小孩的話術便是“再哭把你扔給首長”。
可許久過去了,冥殷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過半分威壓,甚至,他就未曾見過他冷臉。兩人在各種地方偶遇,然後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結伴而行,解行舟從來都是眉眼含笑、溫柔随和。
傳言也不能盡信啊。
而除完邪祟,解行舟總是喜歡拉着冥殷去各地的街市逛。
小吃攤很簡陋,就連竈台都是露天的,老闆娘身兼廚子,老闆身兼店小二,整個小吃街都這樣,熱鬧繁雜,充斥着濃郁的人間煙火氣。
即便是坐在這樣的街邊,解行舟也矜貴得很,小勺舀着湯圓一顆一顆吃,原本普通的小瓷碗在他手裡都顯得昂貴了一些。
冥殷則坐在對面等。半晌,他開口問:“好吃嗎?”
解行舟拿着湯勺就往他嘴邊送:“嘗一個?”
“我不是活人。”冥殷面部終于有别的表情了,這次是無奈。
解行舟遺憾道:“那你真沒口福。”
後來,解行舟送了他一套紫砂茶具。那茶具小巧玲珑,很是漂亮,就放在茶盤上擺着也賞心悅目。冥殷看了片刻,最終笑了一下:“我也不喝茶的。”
解行舟卻執意讓他帶走,說什麼希望下次可以邀請他進冥栖宮一坐。
身後的晏風和聶妄沒看到茶具,但聽到了那句話,原地打了個哆嗦。晏風話都有些說不利索:“首……首長大人,近來冥界挺本分的,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吧?”
“當然沒有,”解行舟笑道,“單純對你們大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