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江準覺得自己身處極北苦寒之地。
寒風呼嘯,千裡冰封,地面是不知道凍了多少年的厚冰,目之所及一片刺眼的亮白。
天地茫茫,視線盡頭混為一色,偌大的天地隻有江準一個人。他有些睜不開眼,眯着眼睛往四周看,但四周除了冰雪就是凍土,别說活物了,連陰魂都沒有。
他就這樣盤腿坐在這天地中央。
太冷了,即便江準體質特殊也感受到了僵冷。他動了動已經麻了的腿腳,緩緩站了起來,腦子懵懵的。
“解行舟?”他試探着喊了一聲,沒有任何回應。
他邁開步子,剛準備找個避風的地方躲一躲,一道天雷轟然炸響,直劈向江準。江準反應極快,全力往後跳了一下,那雷直直地打在了他腳前,将地面的厚冰劈出一道極深的溝壑。
地面依然穩當,天空卻霎時間出現了變化,原本灰暗的天空刹那間浮現了一道刺眼的紫色天塹,滾滾驚雷從裡面炸開,接着一道挨一道地劈向地面。
那萬鈞雷霆密不透風,江準繃着根弦拼命去躲,下意識想祭出黑霧擋一擋。
奇怪的是,他沒有黑霧了。
他體内有充沛的靈力,可是那點靈力根本不足以對抗天雷,一道道紫紅的亮光還是劈在了他身上。
接着,江準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一道天雷注入他體内,他像是變成了避雷針一樣,所有的雷都向他劈來,隻短短片刻,江準靈力盡散。
身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五髒六腑早已沒了直覺,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卻像被刀割一樣疼,他倒在厚厚的凍土上,緊緊蜷縮着身體,想把自己包起來。
意識無比混沌,他腦子裡卻隻有一句奇怪的話:解行舟,别做傻事。
極痛之時,畫面驟轉,再次睜眼,竟是一片春和景明。
清南山?江準一眼覺得眼熟,猛然間想起了什麼。
這裡是清南山,是他成長、修習術法的地方。
這間與解行舟房間極像的地方,屬于他。
江準感到一陣頭痛欲裂,面前景象一幀一幀過的飛快。一百多個日日夜夜,一百多次春秋輪轉,日月時序在眨眼間掠過,所剩下的不過是孤獨破碎的身影。
江準從小便體質特殊,解行舟撿到他時,他小小一團,縮在竹籃裡,不知道被誰放在了準行江邊的一棵柳樹下。
準行江在清南山附近,周圍人煙稀少,一到冬天整條江面都會結上厚厚的冰層。小團子身上裹了一條薄被,唇色凍地發紫,身上飄滿了冰粒和雪花。
誰家這麼殘忍,就這麼冰天雪地地把孩子扔在外面?解行舟以為這孩子肯定活不成了,打算日行一善幫他安葬一下。沒想到他伸手過去的時候,小團子拼盡全力嗷嗚一下咬上了他的虎口。
啧,就長了兩顆牙。
不滿一周歲的孩子在外面凍了這麼久還活着,解行舟心下覺得驚奇,連忙把小團子抱回清南山,足足養了一個月才把他身上的凍傷養好。
這一凍不可避免的讓他的身體有了很大缺損,解行舟試着探他的靈根,什麼都探不出來,便先好吃好喝地養着。
“要不你……就叫江準?”解行舟是個實打實的起名廢,既然是在準行江撿到的,就叫江準好了。
直到江準三歲多一些,解行舟終于勉強探到了他的靈根,當即心驚。
江準是千年難遇的靈體,屬性至陰。
解行舟也是靈體,不過沒有那麼純的屬性,陰陽兩合,這讓他在魂靈師界如魚得水,成了天才般的存在。
而江準……解行舟看了眼一身雪白長袍伏在案邊的小人,不免眉心緊皺。
至陰靈體是陰魂修煉絕佳的養料,即便是魂靈師也能通過一些歪門邪術而獲得極大的好處。
大概也是體質的原因,讓江準出生便不斷吸引髒東西靠近,他的原生家庭覺得恐怖,就把他遺棄在了清南山腳。
彼時的解行舟年齡不算大,入行才七十多年,卻早已出師,聲名鵲起。他思慮了一晚上,終于決定,收江準為徒。
此後,解行舟幾乎每天都要熬一碗烏漆嘛黑的恐怖藥湯連哄帶騙地逼着江準喝下去。
江準從小聰明,說話總是跟不上腦子運轉的速度,時間久了就有點惜字如金,不怎麼說話。他對外人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和戒備性,卻獨獨無條件相信解行舟,那碗裡的東西隻要是解行舟給的,哪怕是毒藥他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