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見寒沒有等到秦正野的回應。
他有些緊張,覺得或許是他不擅言辭,安慰徒弟的話語太過蒼白無力,可他已憋不出什麼東西來了,他皺着眉,又停頓許久,這才再補上幾字,道:“我會護着你。”
秦正野微微張唇,似乎想要說話。
這熟悉話語,如今落在他耳中,卻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他與江見寒原有的一切早已過去,如今已是全新開始,隻要接下來不曾有差錯,至多隻需再有數年,他便可照着上一世尋來的丹方,提前将還魂丹備好。
秦正野微微垂眸,看向了江見寒正攬在他腰側的手,二人這親密之狀令他不由又僵了片刻,而後他若無其事擡手,裝出一副極自然的模樣,輕輕握住了江見寒的手。
他知道江見寒心無旁骛,此刻什麼也沒有想,可他舍不得這與師尊的片刻親密,反正師尊覺得他在害怕,那他害怕之時握一握師尊的手,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
江見寒果真沒有反應。
他畢竟詞彙貧乏,很難再想出下一句安慰之語,二人已在雲層之上,日光遙遙,他們約莫再有一刻鐘便可到達雲山城,至此江見寒方才有功夫去想些雜事。
說來他修仙多年,還是頭一回帶其他人禦劍,畢竟他平日對自己的靈劍寶貝得很,莫說是邀他人同乘,别人多看幾眼,他都要覺得不高興。
可事情到了秦正野身上,他便覺得有些不同了。
江見寒頭一回有這種情緒,也是頭一回覺得這世上能有一人,與其他所有人都不同,這念頭一閃而過,到頭來隻是令他皺了皺眉,而後他便又重新苦惱于另外一事——待會兒到了雲山城後,他究竟要如何與秦正野解釋。
江見寒越想越覺得頭疼。
秦正野乖巧站着一動不動,或許是畏高,倒還握着他的手,而江見寒苦惱歎氣,再歎氣,重重歎氣,如此幾番之後,秦正野終于沉默着将手松開,挺直腰背,把目光放遠,望向遠處的日光。
江見寒注意到了秦正野的舉動。
他隻困惑了片刻,心中便不由湧上了一股自豪之感。
好,他這小弟子當真有了不起的天資。
初回禦劍,這樣的高度,才過了片刻,他竟然便已不怕了!
真不愧是他徒弟!
江見寒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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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城已要到了。
江見寒壓下靈劍,落于城外空處,以免引來太多不必要的關注,而後他收了靈劍,轉身看向秦正野,道:“走。”
秦正野仍不知這是何處,他好奇四處張望,見着不遠處有一處山城的城門,還萬般好奇,問:“師尊,這是哪兒?”
江見寒:“……”
江見寒想,就算他不知應當如何與秦正野解釋,也已到了該說明的時候了。
江見寒深吸一口氣,回答了秦正野的問題:“雲山城。”
秦正野有些驚訝,下意識問:“師尊是有什麼事嗎?”
江見寒:“……”
秦正野已自行得出了答案:“雲山城内有什麼問題?”
江見寒:“……”
江見寒說不出自己特意是特意為了秦正野才來此的,他有些為難,隻能移開目光:“進去再說。”
秦正野茫然點頭,跟上江見寒的腳步,一面仔細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搜尋。
奇怪。
若他沒有記錯,上一世他拜入淩霄劍派後,江見寒同他講過入門心法後便閉了關。
這一世江見寒似乎全無閉關打算,這便已讓秦正野覺得很奇怪了,今日江見寒竟然還極為難得離開了宗門,在雲山城内人最多之時來了此處,這般反常之舉,秦正野幾乎無法解答。
難道說……
當初這雲山城的仙雲會,出過什麼需要江見寒親自解決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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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很快到了城中,夜中便是仙雲會開始之時,如今城内已布置妥當,道旁的花樹盡數盛開,花間萦繞點點淡色光暈,襯得這街道微光萬般柔美,城中店鋪之外也裝點了無數花簇,令這雲山城幾乎沉與花海之中。
如此美景,江見寒卻沒什麼心情欣賞。
他覺得很奇怪。
自他踏入這雲山城來,一路見着的所有人,都在用萬般驚慌的目光打量着他,哪怕原本正談情說愛的情侶,一見他邁步走來,臉上的甜蜜也要立即變為怔愣,再飛快轉為不安。
這一路走來,所見之人,隻消朝江見寒看上一眼,便要匆忙逃竄,可這些人江見寒全都不認識,他不喜歡遊曆,鮮少離開宗門,在八荒中沒有多少熟人朋友,傳訊玉符上标記之人也不超過二十個,既然大家互不相識,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何看着他便要逃走。
他……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江見寒不由困惑皺起眉頭,他覺得自己的皮囊應當不算醜陋,總不至于吓得所有人都逃竄,卻未注意到,他這眉頭一皺,四周的人,好似忽而便逃竄得更快了。
江見寒帶着秦正野,朝着雲山城内最大的那間客棧走去。
這雲山城,江見寒來過那麼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