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路相對無言。
我能确信許桑衡應該是又受了傷的,雖他有意将腳步放緩以作掩蓋,可依舊走得甚是吃力,在雪間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我并沒有問他是怎麼回事。
他卻反倒沒話找話地說,“妙妙,我總覺得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是嗎?”
我心不在焉。
“現在的你…”
許桑衡見我并不想搭腔,欲言又止道,“罷了…”
許桑衡搖搖頭,将我的手攥得更緊。
他當然會喜歡從前的我。
從前的我癡傻單純,一顆心全然隻撲在了他的身上。
重生之後,我有意避他躲他,就連那些傷人之語也說了不止一次,但他全裝作聽不懂,照舊在我跟前讨嫌,還總做一些莫名其妙卻占有欲甚強的事…我明白,他不會輕易放我離開的。
“你不要進京了,好不好?”
果然,待到距離山腳隻有一小段路程,已經能隐隐約約隐約聽到山下衛兵們的巡邏聲時,許桑衡忽然停了下來,認真看向我。
此時暮色也已将近,許桑衡對我道,隻要我不想進京,他便帶我從另一條小路下山,朝廷的人是發現不了的。
“至于宮裡那邊…我會去解釋…你什麼都無須考慮。我已經在北燕的鎮上看好了一處府宅,叫百吉買下了,你先搬進去住,待我處理完王府和宮中的事務,便搬去陪你,從此我們再不分開。”
“妙妙,我知道你不想留在王府,從此你就隻同我一起,我事事都依你,還有你喜歡的那隻黑貓,我也會命人帶過去,或是你還想養些什麼旁的動物,我們統統一起養…”
許桑衡說得很急。
仿佛他是在真心實意地為我做好了打算,眼裡升起一簇躍動的火苗,晶然發亮,在提到同我一起住時,嘴邊甚至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在暮雪朔風的山道上,格外紮眼。
“許桑衡。”
我有些疲憊地打斷他,答非所問,“你告訴我,宮裡到底為何會派人來此救我?又是如何派你遊說山匪放人的?”
許桑衡笑意頓泯。
我繼續道,“你不說就算了。我們繼續趕路,應該快要到山腳了罷。”
“我想入京進宮。”
“我早厭倦了燕王府的生活了,此番能進宮同皇子公主們一道讀書一道生活,我隻覺新奇有趣。”
“當然了,你也可以強行把我帶走,囚進你說的那處宅子之中,但你應該知道,我讨厭你,不想看到你,若是日日同你相對,怕是會病症發作,早早死了。”
“到時,你便隻能囚着我的一具屍體罷了。”
“妙妙,我不是想要囚禁你…”
許桑衡面色發白,停了好一會兒才道,“既你執意進宮,我自會依你,至于救你之人是誰…”
許桑衡聲音發啞,“你一見便知了。”
2、
看來,救我之人,并非是許桑衡所喜之人。
我設想了無數可能,又憑借記憶,回想了一下話本中的情節,将前世同許桑衡有過交集的京中人物挨個思考了一遍。
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人會是容望。
3、
原來,容望在聽聞北燕王之子被山匪劫持,生死不明的消息後,竟主動向聖上請旨,帶兵前來營救。
許桑衡得到北燕兵士線報,說是朝廷的衛兵正浩浩蕩蕩地在山腳下安營駐紮,欲要攻山救人,便主動求見容望,并且說服了容望,他向容望保證,一日内就會将我安全帶下山,免動幹戈。
容望同意了,他此番并非為剿匪邀功而來,隻為帶我入宮,便命人在山下等候接應。
隻我雖早知此番入宮,難免會再見到容望等人,已經在心裡做過無數次的預設了,卻還是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容望,以至于容望向我走來時,我竟呆呆地怔愣站住,連句四殿下都喚不出口。
倒是許桑衡,向容望恭敬行禮,還道我此番下山趕了大半日的路程,應是累壞了才不懂得行禮,讓殿下莫要怪罪。
容望的目光本一直是在我身上的,他見我平安抵達,面上明顯浮出幾分激動和欣喜,但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就皺了眉,似是很看不慣許桑衡這般維護于我,眼角的餘光停在許桑衡攙住我小臂的那隻手上,
忽然發難道,“本殿下奉令來接北燕王之子許清妙。這許清妙還未開口,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
我這時才反應過來,躬身低道了一句,“見過四殿下。”
經年未見,容望如今個頭見長,雖還不及許桑衡高,可到底比我還是要高些的,面容也比從前剛毅不少,早便褪去了舊昔的稚氣。
他此番穿了一身鎏金色的華服滾袍,披着大裘,眉目之中乍現出令人生畏的鋒芒,一舉一動盡顯雍貴和陌生之感,同記憶裡那個笑起來若清風朗月,會總拉着我的手哄我叫他“阿望”的小少年竟是不大一樣了。
或許,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容望,亦是大宣皇帝最寵愛的皇子。
容望見我一直不錯眼地在看他,十分受用,嘴角微微上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許清妙此番能從匪窩逃生,想來也必是受了不少驚吓,來人,先帶他回馬車休息。至于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