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程天石正在鋪床,他從木箱裡拿出壓箱底的東西,那是他娘離世前做的,說留給天石的夫郎用。
所以這麼多年即便是窮得吃不上飯了,他也沒打過那些東西的主意。
箱子裡放了一床被子,一雙布鞋,還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肚兜和一條剛起頭的額帶。
要不是程天石的娘方娘子離世得太突然,肯定不會隻留下這點兒東西的。
夏小曲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活,本想去幫忙的,但是他太害羞了,還很緊張,手腳十分僵硬,隻好站在一旁等着。
“愣着幹什麼,上床睡覺啊。”
程天石見小曲兒變成了木頭娃娃,知道他肯定是有些害怕了,便再次夾着嗓子,走過去拉扯他的袖子,輕聲道:“别怕,我不欺負你。”
話音落,夏小曲猛地擡頭看向天石大哥,懵懂地跟着他上了床,踢掉鞋子後乖乖地骨碌滾到了裡面去睡着。
新被子有一股木頭味兒,應該是放在箱子裡太久了,夏小曲将被子拉上來遮住半張臉,心裡想着明天要是出太陽的話就拿出去曬一曬。
程天石小心翼翼地躺在外面,蓋着他那床破舊的小被子,雙手交叉疊在腦後,一門心思地琢磨要怎麼對小夫郎好。
這床被子雖然沒有用過,但好歹放了那麼多年,也不怎麼新了,剛剛鋪床的時候他悄悄聞了一下,似乎還有股味道,得想辦法給小夫郎弄一床新的、厚厚的、軟軟的、暖呼呼的被子。
小夫郎的衣裳好像都不太合身,也得換。
還有别人家的郎君娘子們成親都有幾件像樣的首飾,他程天石的夫郎也不能差,要努力攢錢給小夫郎都補上才行。
另外家裡這床也太小了點,恐怕會擠着小夫郎,還有那漏風的竈屋,洗澡也太冷了一點,吃飯的桌子也不好看,長條凳也跛了腳……
“啧!”
程天石越想越覺得要置辦的東西實在是多,翻了個身朝外躺着,暗暗發誓往後要更努力的幹活掙錢,不能虧待了小夫郎。
夏小曲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不敢動彈,他渾身緊繃,又擔心又害怕,身邊的人啧了一聲更是擊碎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直到程天石轉過身去打起了呼噜,他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可于此同時,那一絲難以捕捉到的希望也随之落了空。
秋日的早晨有些冷,夏小曲睡了一夜起來雙腳還是冰涼,他轉身看向身旁空蕩蕩的被窩,伸手一摸還是熱的,便忍不住将腳伸了過去,想要借着餘溫暖一暖。
一股飯香從外面飄了進來,再次陷入夢境的夏小曲猛然驚醒,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出去,見程天石已經燒好了飯菜,心裡一陣懊惱。
怎麼睡得這麼死,都不知道早起給夫君做早飯。
“起來了啊,洗漱一下吃飯吧。”
程天石一大早就去程家五姑那裡借了些米油來,回來後又趕緊進竈屋做飯,這會兒擺好了飯菜小夫郎剛好起床。
他不禁暗暗得意,想着自己的時間掐得真準,說話時眼睛還朝一旁看了一眼,示意自己已經将熱水和楊柳枝都備好了。
夏小曲一聽,心裡的懊悔更甚,自己從前在嬸嬸家的時候都不貪睡的,怎麼剛來天石大哥家就這樣懶,隻希望天石大哥不要覺得自己好吃懶做才行。
吃過早飯後天邊還是一片清涼,絲毫不見太陽的痕迹,卻陸陸續續地有人扛着鋤頭、挎着小籃子或背着背簍下地去了。
“我一會兒準備進山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獵到一些值錢的東西,這樣拿去街上賣了,換些米來,我們自己留一點,剩下的該還給五姑家了。”
夏小曲卷着袖子在洗碗,外面的男人在收拾打獵的工具,他聽了以後心裡有些擔心,之前他聽人擺過,打獵要去到深山老林裡才有好東西,可一個人去深山老林也很危險,他擔心天石大哥。
“過些日子山裡冷了,就不好打獵了,我到時候看看情況,若是獵物多,我可能會待個兩三天才回來。”
程天石這話無異于給夏小曲本就波瀾的心添了一塊重石,他急忙擦了手跑出去,飛快地比劃着,嘴裡也啊啊地說着。
“你一個人很危險,我跟你一起去,我從小就幹活,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比劃半天,見程天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小曲心裡委屈,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意思是:“我就跟着你了。”
誰知程天石會錯了意,想着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小夫郎離開家那麼久的确不太好,但現在家裡又真的困難,得想辦法掙點錢才行,于是便對夏小曲輕言細語的哄道:
“這樣吧,我早去早回,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也不行,我先送你去五姑家待兩天好不好?”
程天石想着小夫郎夜裡肯定害怕,不敢自己一個人,想着将他送去親戚家有個照應也好,誰知卻惹得小夫郎傷心落淚。
要送我走嗎,這裡不是我們的家嗎,都有自己的家了,還要送我走嗎?
夏小曲腦子裡一團亂,低着頭眼淚跟斷了線似的嘩啦啦的流,程天石見狀頓時慌了神,手一松,将肩上背着的一筐工具全都扔在了地上。
“别哭别哭,我不走了,我哪裡也不去,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