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石去下竹寨也有些日子了,夏小曲将家裡收拾得整整齊齊,有的時候閑着沒事兒便會鎖了門去李二家幫他帶帶兩個孩子,然後再去五姑家轉轉,看看有啥需要幫忙的地方。
冬日裡的白晝短,他東家轉兩圈西家轉兩圈就晃悠過去了,可那長得像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黑夜才是最抓人心肝的。
夏小曲裹緊被子躺在床上,望着頭頂床簾的破洞,聽着屋外呼嘯的風聲,忍不住又想起了他的天石大哥。
天石大哥那件舊冬衣都已經打了數不清的布丁了,早知道應該讓他換上新做的那件,藏青色的很耐髒,兩人一人一件。
畢竟任老爺家是辦壽宴,來的人肯定多,萬一有人瞧不起他……
想到這兒,夏小曲翻了個身,捂着自己的胸口長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這個夫郎太不盡心了。
家裡的男人出去找活幹掙錢養家,他卻沒有把天石收拾體面再出門,真是……
他這麼想了許久,醜時左右終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隻是仍舊不踏實,夜裡總做夢,夢見他的天石大哥走在村口的那條路上,而他則坐在樹下的那塊大石塊上,看着天石大哥笑吟吟地走過來。
楊郎君起早來敲響了門,夏小曲那會兒正在洗漱,聽見聲音後趕緊搓了搓臉,将帕子挂好後跑過去開門,看見是楊郎君的時候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接着側身讓人進了屋。
“這麼早,不知道師爹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夏小曲比劃完忽然想到了遠在下竹寨的程天石,再看看一臉嚴肅的楊郎君,沒來由的開始心慌,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用眼神無聲的詢問着:
師爹,是不是天石大哥出事了?
楊郎君皺着眉将屋裡掃了一圈,接着抓着夏小曲的胳膊感受他身上的溫度,果然十分冰涼,語氣不由得有些重:
“小曲,這屋子裡怎麼一點暖氣兒都沒有呢,難道你夜裡不生火?”
“不,我晚上睡覺不冷的。”
夏小曲連忙解釋,楊郎君卻不信,走到洗臉架前面伸手試了試盆裡水的溫度,臉色頓時變了,責備道:
“小曲,你怎麼還洗冷水呢,這麼冷的天連那些皮糙肉厚的男人們都受不了洗冷水,你一個弱不禁風的小郎君哪裡受得了?”
看見有人這麼關心自己,夏小曲心裡是高興的,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現在家裡就他一個人,白日裡他去别人家幫幫忙,家裡也不需要燒炭取暖,晚上回家後要是實在冷得慌就燒點水洗一洗,然後上床把自己裹起來。
雖然還是會手腳冰涼,但比起以前的日子他已經很滿足了,不能再過于奢侈了,天石大哥掙錢那麼辛苦,他得幫着攢攢錢才行。
楊郎君到底是多吃了十幾年飯的,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夏小曲的心思,将他的胳膊一扯,拉着往床邊走,坐下以後這才語重心長地勸:
“小曲你糊塗啊,不是師爹今天要兇你,實在是看你這樣對自己,師爹心疼你。”
夏小曲心裡有些發懵,在看到楊郎君臉上流露出真切的關懷以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心口疼,好像是一陣綿長的麻木過後突如其來的陣陣絞痛。
原來,除了天石大哥,還有人會這麼關心自己。
他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點點頭,然後比劃:“謝謝師爹,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你年紀還小,不懂這些,家裡又沒有個長輩經營着,有些事自然不明白,今天既然我撞上了,那便和你好好說說。”
楊郎君鋪墊了一大堆,見夏小曲确實是在認真的聽,這才松了口氣緩緩開口。
“乖孩子,師爹知道你是想省點錢起來,好讓天石别那麼辛苦,可是省錢也不能處處都省,你要是凍壞了身子,以後沒辦法給天石生孩子了,到時候省出來的錢還不夠貼補藥錢的。”
楊郎君說得很直白,可夏小曲卻一副哀傷的樣子,眼尾泛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和天石大哥還沒有做那事,怎麼有孩子啊。
楊郎君見他這個樣子,以為是自己說得太直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既然話都已經說出來了,再加上小夫夫倆可能确實不懂,所以他今天必須話趕話的把這事兒給解決了。
“小曲,師爹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算起來你和天石成親也有小半年了,如今肚子毫無動靜,未必不是當初在你那嬸嬸家傷了底子不好有孕。
所以你萬不可再這樣折騰自己了,要趕緊重視起來才行,該吃藥吃藥,該調理調理,得趕緊給天石生個大胖小子才行啊。”
其實抱月村知道夏小曲被夏家二叔二嬸虐待的人幾乎沒有,除了程天石去接他那天看出了端倪,不然大家都以為夏家二嬸是個好心腸的人。
李二和楊郎君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直到程天石離開的前一晚冒着風雪偷偷敲響了他家的門,兩口子這才知道夏小曲在夏二叔家受盡了欺負和委屈,因此更加心疼這個身世可憐的小郎君。
夏小曲聽着這話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旁邊的楊郎君還在絮絮叨叨,不知何時卻突然話風一轉。
“對了,我這大清早的來找你是有事跟你說的,昨兒晚上我娘家弟弟來給我們送東西,他正好去了一趟下竹寨,給你帶來了一封天石的信。”
一聽到是程天石來了信,夏小曲方才還暗淡無神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滿含期待地看着楊郎君從懷裡拿出來。
“我娘家弟媳是下竹寨的,我弟弟去下竹寨送完東西後才來的我家,本來昨天早上就該到的,但是路不好走,他耽誤了,直到半夜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