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一話語未竟,羅頌就急急忙忙地切話:“沒!我還沒回宿舍!”
話沒說完,她又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急切了,刻意放緩了語速,“嗯我還在操場,你在哪,我來找你?”
楊夢一剛想說自己去找她吧,餘光瞟到地上的一大袋子書,又把話咽了回去,“我在三教旁邊的咖啡店,不過我這東西有點多,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這話聽起來,像自己約對方就是為了找人搬東西似的,楊夢一也不免生出幾分尴尬,随後又快速補充道:“不過我自己也可以拿得動,我們改天再約?”
羅頌隻捕捉對方話裡的關鍵詞,“沒事,操場離你那很近,等我一下。待會見。”
楊夢一乖順應承。
其實楊夢一的電話打來時,羅頌已經在操場的草地上坐了小半個鐘了。
今日訓練結束,大家正烏泱泱往外走,羅頌看到手機上的消息立馬緊急刹車,跟室友說自己有事,就不和她們一起活動了。
這一等,就等到現在偌大的操場隻剩下稀稀拉拉幾個人。
夏天的傍晚悶熱依舊,羅頌守着毫無音訊的手機,心底的焦灼更甚。
她将帽子摘下,軍帽壓得她額頭有一圈紅痕。
她脫掉長袖的軍服,單穿着裡頭修身的黑色T恤。
羅頌盤着腿,手機和帽子都扔在腿間的褲子窩窩裡,手不住地掐地上的小草。
圍着草地的橡膠跑道上,跑步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一圈一圈地繞着轉,轉得羅頌的心和眼睛一樣花。
楊夢一的電話來得及時,再晚一點,怕是會有更多小草沒了腦袋。
電話一來,羅頌的心情又明媚起來。
羅頌是大步奔去咖啡店的,電話還沒挂斷,已經單手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準備跑了。
操場旁邊就是三教,三教斜側邊就是咖啡店所在的飯堂,跑過去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隻是羅頌心急,天又熱,跑到楊夢一跟前時,額面上都是汗珠。
楊夢一隻以為對方一身的熱氣是在操場等自己時給曬的,心下更是抱歉,但她還未開口,羅頌就發聲了。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羅頌滿不在意地用手上的軍訓服擦掉臉上的汗,燦然大笑,“咱們接下來什麼安排呀!”
随後又故意很重地咬字揶揄:“學姐?”
楊夢一撲哧一笑,“還沒想好什麼安排,你需要先回宿舍休整一下嗎?”
羅頌本是恨不得把共處時間無限延長,但轉念一想自己此刻不用看都知道無比邋遢的造型,還是點了點頭。
“是這些東西要拿嗎?”羅頌指着地上的宜家大袋子。
“嗯……這是我輔導員給的書,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楊夢一心虛道。
“沒事。待會要不你在宿舍樓下等我一會?我洗澡很快的。”羅頌将衣服往肩膀上一搭,利落地抱起地上的書,接着說:“我宿舍在沁芯樓,旁邊有個小院子,裡面有……”
羅頌正想繼續說,忽然想起楊夢一就在這片女生宿舍生活了三年,肯定是逼自己還要了解的。
要不是手上不得空,她真想一拍腦袋,“哈哈哈我還在這介紹,你肯定知道哪有椅子哪有座。”
楊夢一低笑,擡手将羅頌肩膀上的衣服取下來,拿在手上,“走吧,聽你安排。”
這小小一個舉動都讓羅頌有些失态,想着自己的衣服被汗水漬了一天真是失禮,最終隻知道順着對方的話往前走。
羅頌心裡像撲滿了小蝴蝶,薄翼翕動間,撥弄得自己有些面紅心跳。
兩人并肩走在小道上,羅頌又擔心自己身上汗味太重,有些懊惱地悄悄往旁邊挪了半步距離。
楊夢一絲毫沒有察覺,她有些失神。
楊夢一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和同學一同走在校園裡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大學和小初高相比,最大的區别之一便是人與人的交往。
大學裡,大家沒有多少心思時間管别人的事,于是所有的負面情緒大多都以沉默的疏遠為表達方式。
她從沒被兜頭蓋臉地譏諷謾罵過,更沒有肢體上的推搡打扇,但她知道自己不被人接受與喜歡。
後來,需要組隊完成的小組作業,她隻能一人成組,獨立完成,每每向老師報小組成員時,總能收獲一枚驚訝的目光。
大家,尤其是女孩子,像是怕會因為和她在物理上的靠近,而沾染上什麼看不見的髒東西。
但這樣的孤立并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最多就是作業量變相加大了而已。
她隻是覺得很無聊,孤立别人很無聊,用孤立别人的行為來标榜自己的正義與高尚也很無聊。
而她對這種無聊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