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這是羅頌第一次這樣稱呼楊夢一,卻是在這樣的狀況下,而她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
聽到楊夢一小聲地應了,繼而感受到她想要推門而進的動作,羅頌立刻一把回身撐住門,強行按耐住心中的驚懼,緩聲道:“夢一,你聽我說。”
“你現在下一樓,打電話叫救護車和報警。”羅頌深吸一口氣,“然後你就到街口等,這棟樓不太好找,你去給醫護人員帶路。”
外頭一片沉默,羅頌低聲催促道:“你現在就去,快。”
楊夢一終于開口,氣息索索的,聲音裡有細微的顫抖,“好……好,我知道了。”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漸遠,羅頌才壯起膽子,拿起門邊的滅火器,緊張而又迅速查看了衛生間和床底,确屋裡沒有其他人後,才松一口氣。
屋子裡很亂,看起來是有人在裡面打鬥了一番,女人側趴在地闆上,衣衫缭亂,頭發披散着,有血以她身體為中心向四處蔓延。
羅頌慢慢靠近她,在一步之外,停下腳步,身子微微前傾,凝神盯着地上的女人。
周圍的一片死寂帶給羅頌巨大的壓迫感,她一刻也不敢眨眼,定定凝視着。
終于,她捕捉到對方身體極其細微的起伏,才像溺水之人喘過氣來一般長長吐了口氣,但女人的呼吸太過微弱,羅頌很快又回到緊張之中。
無論是出于對現場的保護,還是避免對女人造成二次傷害,羅頌都知道此刻不能盲目地将對方翻過身來。
她就像舉着一根燃着的細蠟燭走在風中,隻能小心翼翼地用手護着火苗,心中祈求着它不要熄滅。
終于,羅頌隐約聽見樓下有“哔卟哔卟”的聲音傳來,沒過一會兒,警笛的聲音也漸漸靠近。
羅頌走到門口,當看到醫護人員的時候,遠遠地就大喊“這裡”,才終于卸下力來。
接下來的一切就很混亂了。
擔架、對講機、氧氣筒、警察,所有的東西像被胡亂塞到了破壁機裡似的,發出混沌的巨響。
羅頌站在一旁,像台球桌上的一顆圓球,被嘭鈴乓啷地撞擊着,隻餘緊張和迷茫。
有一位警察注意到門外站着的她,上前接過了羅頌手中的滅火器。
這個舉動仿佛是羅頌身體的開關鍵,她突然地出聲:“我碰過門把手和滅火器,走進衛生間過,也趴到地上查看過床底,希望不會對你們的工作造成困擾。”
“不會,你很棒了。”這位警察看起來和羅志遠歲數相近,經驗老到如他,哪裡看不出羅頌冷靜之下是驚魂未定,便陪着她下了樓。
一樓大廳外,是被封鎖線擋着的好奇的群衆,正盯着裡頭七嘴八舌地小聲猜測着。
大廳内,楊夢一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待看到羅頌從電梯裡出來時,她才終于動了動。
沒等她問什麼,另一台電梯“叮”地一聲,醫護人員們緊張地舉着氧氣瓶,推着芯姐而出。
床上的人衣服被血浸透了,頭發胡亂糾成一團,臉像被打翻的調色盤,能看出化過妝的痕迹,隻是被血和淚水覆蓋了。
芯姐皮膚上幹涸的血漬像□□裡魔鬼的詛咒,驚得外頭圍觀的群衆本嘈雜的議論聲被生生壓了下去,仿佛大點聲就會招緻魔鬼的側目。
楊夢一的視線呆呆地随着芯姐而去,她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話都堵在胸腔,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還是羅頌牽住了她的手,楊夢一的視線才怔忪着移到對方臉上。
“救護車可以跟兩個人,”羅頌輕聲說,“快跟上吧。”
楊夢一覺得自己像具提線木偶,木偶師打個響指,她便瞬間到了醫院,中間發生的一切都像在做夢。
待她從怔愣中回神,她們已經在手術室外了。
她們坐在等候區裡,椅子又冷又硬,鼻間充斥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夢一,你可能需要先給囑咐你去找人的那位報一下消息,”羅頌再次握住楊夢一的手,歎了口氣,“要不你把手機給我,我幫你打。”
“四個一,”楊夢一白着臉,将手機遞給羅頌,“密碼是四個一。”
羅頌走到樓梯間,打開手機,在通話記錄裡翻找着,找到排在110和120之前的那通記錄,撥了過去。
對面很快接起了電話,羅頌平緩地将情況簡述了一番,最後說她們正在榮崗第二人民醫院。
電話裡的年輕男人久久不言,羅頌試探着“喂”了一聲,對方的聲音才像從地底深處被抽上來一般,壓抑着說:“好,我知道了,謝謝。”
挂了電話,羅頌又給媽媽也打了個電話,說明天才回家。
電話那頭的宋文麗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問怎麼了。
羅頌自然不能說自己此刻正在醫院,于是撒了個小謊,說是家教後太餓,就和寝室裡的兩個外地室友一起出去吃飯,結果耽誤了時間,幹脆明天再回。
宋文麗這才稍稍放心,叮囑了幾句後就挂了電話。
羅頌回到位子上,将手機給回楊夢一,但她接過手機後,卻站起身來,說自己要去小賣部買水。
羅頌知道她此刻心情複雜,便隻點點頭。
楊夢一慢慢地走到醫院大門口外的小賣部裡,除了兩瓶礦泉水外,還拿了包煙和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