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頌在工具間裡翻了好一會兒,都不能确定爸爸要的究竟是哪個,于是幹脆将他平日出工帶着的大袋子拎了上去,想來裡面總有能用的。
袋子很重,每踩一節台階都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家裡的台階上鋪滿小綠黃碎花方塊瓷片,是當年為了結婚重新裝修時,羅志遠一闆一闆親手貼上的。
他十幾歲就在做裝修了,在無數間的房子裡勾泥砌瓦,而那每一間房子,都是别人的家。
直到二十幾歲,他才終于将一身技能使在屬于自己的家中。
這房子雖說不上富麗,但處處都是精心布置過的,至少二十幾歲的羅志遠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如今近二十年過去了,也不顯得老土破舊,是平日裡有在好好呵護的。
羅頌剛踏進天台的門裡,羅志遠見到她肩上的大包就忙迎上去接到了手上。
走到初見雛形的棚架旁一放,他半蹲下在裡頭撥弄翻找,頭也不擡地說:“找不到就應該叫爸爸下去的,那麼大個袋子拎上來太重了。”
羅頌笑着,也跟着蹲到袋子旁,“爸爸,我想在天台放張小桌子,幾把小椅子。我們一家人能在上面歎茶。”
“那你要幫媽媽一起布置哦。”羅志遠這樣一句話,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羅頌嘻嘻笑着說好,她本也不急着下去,在羅志遠找到趁手的工具忙活起來後,幹脆坐到天台邊上,看着爸爸幹活。
羅志遠見女兒往旁邊一坐,竟是不打算走了的樣子,心裡頭雖然高興,但嘴上還是說:“坐地上也不嫌髒哦?下去玩吧。”
“下去也沒什麼事。”羅頌搖搖頭,這臘月的天,卻看羅志遠的脖間有汗水滴下,問道:“爸,你什麼時候退休啊?”
羅志遠撓了撓頭,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等你畢業能賺錢養活自己了,爸爸才能安心退休。”
“那快了,就是怕你退休了還是閑不下來。”羅頌撇撇嘴,但眼睛裡笑意濃重,“爸,你有想過退休後幹嘛嗎?”
“那沒想過,”羅志遠正低頭擰着扳手,“平時去釣釣魚?跟你媽最走走親戚?”
他思索片刻後,又笑得顴骨高高,補充道:“等有外孫了,我們就在家裡帶孩子。”
羅頌正笑着呢,聞言一愣,雙臂抱起膝蓋,貌似無常地說:“嗐,就一定要結婚生孩子嗎?我就不能一輩子當你們的小寶貝嗎?”
羅志遠側對着羅頌,也沒有注意到她神色間一瞬間的不自然,隻被這小女兒态的話逗樂了,說:“說什麼呢。老聽人家說現在的年輕人喜歡什麼‘不婚’‘丁克’,但人哪能一輩子不結婚啊,老了怎麼辦。”
“哎呀再說啦!”羅頌抿抿嘴,箍着膝蓋的手臂緊了緊,勾勾唇角也沒能扯出多大笑容,隻能強行輕快道:“說不定你們一退休,就滿世界遊山玩水去了。”
“那聽起來也不錯。”羅志遠往後退了兩步,用眼神判斷方才的架子是否正直居中。
“爸,喝水嗎?”羅頌站起身來,拍拍屁股,“給你倒杯上來?”
羅志遠揚揚手,“不用,你下去玩吧。”
羅頌點點頭,雙手插衛衣兜裡,下了樓。
羅頌走進廚房時,宋文麗正在竈台前忙活。
“媽媽媽媽,還有什麼要做的嗎?”羅頌湊到媽媽身後問。
“沒什麼了,等過兩天我把家裡收拾好,咱們等年廿八那天,再好好打掃一下就行。”宋文麗正在砧闆上切着硬邦邦的臘肉,那是冬至前後她腌上的,如今已經風幹了,能看到些香料碎末綴在肥肉相間的縫隙裡。
“媽。”羅頌仍看着她忙活,“你有想過,爸爸退休之後,你們要幹嘛嗎?”
“沒想過,離退休還早着呢。”宋文麗手起刀落,不一會兒,大半條臘肉就變成薄厚均勻的,“怎麼了?”
“沒怎麼,就問問。”羅頌聳聳肩。
“來幫我把衣袖推上去,”宋文麗轉身,對羅頌伸出手臂,她的手上全是亮晶晶的油脂。
羅頌仔細地将衣袖前端折了三四折,才把袖子捋到肘彎處。
“出去玩吧。”宋文麗不習慣做飯時旁邊有人,給孩子趕出去了。
羅頌回到房間裡,換了條睡褲上了床。
她挨着床頭坐着,雙腿曲起,架上平闆,點開繪圖軟件,打算畫個畫。
在相冊裡調出一隻橘貓的照片,那正是楊夢一第一次在宿舍樓下等她時碰到的那隻。
這個學期,她也碰到這隻不怕生的橘貓好幾次,偶爾包裡裝着貓條,就會得到牠的熱烈歡迎。
這照片就是大橘嗦完貓條後,溫順地躺在地上翻出肚皮時拍的。
牠總會讓羅頌想起那個傍晚,楊夢一在夕陽下和牠玩鬧時恬淡溫和的樣子。
羅頌打開手機裡的音樂軟件,循環播放起林生祥的《面會菜》。
在輕緩悠揚的小調中,她就着記憶裡的人,與相片上的貓,垂頭細細畫了起來。
兩天後的禮拜日,羅志遠和宋文麗開着車去了不知道哪個姑婆叔伯家裡去了。
自從有了車,出行方便了,二老喜歡上拜訪親戚,一去就是大半天。
但好在,他們并不要求女兒一塊兒同去。
這天天氣并不算很好,從晨起就沒見到太陽的影子,天陰陰的,滾着薄薄一層烏雲。
羅頌在楊夢一樓下等着,一邊在手機上跟秦珍羽聊天。
LAW:你們今年不回老家?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