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指向22點。
吳思恩把店裡的椅子全部翻到桌子上,來來回回拖了三遍地,又把廚房用洗潔精洗刷了一遍才終于停了下來,時間已經接近零點,他把店裡的燈都關掉,用鐵鍊鎖了大門。
他往後退兩步,擡頭看到店面上寫着“淮南牛肉面”的名字,是早上找工人新換的招牌,隐約還有股油漆味。
吳思恩是安徽人,出生後就跟着父母來南京生活,父母一心想賺錢買房落戶,可惜夢想快實現的時候出了意外去世了,隻留下一個弟弟吳望成和他相依為命,他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也一直沒學會南京話,半個南京人都稱不上。之前憑着運氣在一家大公司做老闆助理,前段時間離職,現在也隻能靠着家鄉的手藝開家面館過日子。
吳思恩租的房子離牛肉面館不遠,步行也就十分鐘,是一棟老小區,雖然沒有電梯但是他住在三樓,也還算方便。
樓道裡的燈還是以前的鎢絲燈泡,很昏暗,需要人手動拉亮,吳思恩拉亮燈,掏出鑰匙開門。
房子是一居室,廚房在樓道外面,窗子很小,有鐵欄杆,朝西,平時也照不進什麼光,就被他扯了塊布當作窗簾一直遮着。整個房間裡一張1.5的雙人床占據了大部分的地方,其他的雜物擠在角落裡,雖然裡面東西擺放得雜亂但還算幹淨。
他一個人住,也不講究這些,有張床睡已經很好了,開牛肉面館每天都要早起備菜,晚上關店回家也晚,他洗完澡幾乎就累得沾床就睡,沒有空餘的時間去想其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吳思恩起來去店裡備菜,早上7點到9點是一波吃早飯的高峰,他忙得焦頭爛額,有客人問他怎麼不多招個人一起,他擦了把汗,不好意思說自己雇不起。
他用了大半的積蓄盤下這個店面,店裡的生意才剛剛起來,根本請不起第二個人。
這種小店大多是家庭經營的,客人又問他多少歲了,怎麼還不結婚,找人一起幫襯。
吳思恩搖搖頭,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他以前還想象過未來的妻子是什麼樣,他性格有些軟弱,大抵需要一個強勢些的,這樣才能互補。
但是現在他不想了,他覺得自己以後可能不會結婚了。
早高峰一過,店裡就冷清了下來。
下午沒什麼客人,就他一個人他沒舍得開空調,頭頂的懸挂式電風扇隻開了一扇呼呼地吹着。
吳思恩找了個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
他準備在外賣軟件上上線商家,天氣熱了許多人都不願意出門,更喜歡在家裡點外賣,這樣一來每天接單量可以翻一倍,也就能多賺一倍的錢。
隻是人手可能就不夠,如果再多雇一個人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賺。
可能還是得先自己幹着試營業一段時間。
吳思恩的菜單上東西不多,主要是粉絲和面條,搭配各種澆頭。
面條有和面機,煮面和粉絲都很簡單,主要就是提前做好澆頭。
吳思恩想了想,列出幾個點單比較多的澆頭,準備隻在外賣軟件上上新這些。
他在外賣軟件上上傳了需要的資料,需要的東西雜七雜八,吳思恩手忙腳亂了幾個小時才終于弄好,等待通過。
之後吳思恩都很緊張,時不時要刷新一下申請頁面看有沒有通過。
等買好了包裝袋和小票打印機,一直盼望着的申請終于成功通過。
他很認真仔細地拍下每道菜品的照片,按照網上的攻略設置好福利優惠,當天就接到第一單,吳思恩很高興。
其實當時從之前工作的公司辭職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要開一家面館,他不圓滑,應付不了職場上的爾虞我詐和複雜的人際關系,這樣自己一個人可以做的生意最合适。
時間過了一個月,吳思恩的面館開始走上了正軌。
他現在外賣的客單量還不多,一個人忙得過來,隻是每天累點,對于吳思恩來說,最不怕的就是累了。
他清點了這個月的營收,除去房租水電和成本,盈利有4000塊。
吳思恩露出了笑容。
四千,他已經很滿意了。
他吃喝用度都很少,幾乎可以攢下全部,也許以後能在這裡買一間房子,在這裡落戶。
吳思恩把錢都轉進了一張不常用的銀行卡裡,這時隻聽哐當一聲,店門被人推開,他擡頭,一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女走了進來。
店裡還有幾桌在吃飯的客人,聽到動靜紛紛看過來。
其中的女人走向吳思恩說:“你是老闆?”
吳思恩趕緊站了起來。
兩個人出示證件,正是市場局監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員。
女人說:“我們收到舉報,說你們店裡有衛生問題。”
吳思恩震驚地幾乎站不穩,他立馬否認道:“不會的!我們店裡很幹淨的!”
旁邊的男人拿出手機,翻出幾張圖片,正是在他們店裡拍的,面碗裡面有一個蟲子,店裡的冰箱裡的蔬菜發黴變質。
吳思恩呆呆地看着這些照片,喃喃道:“怎麼可能?這些菜不是我買的,如果吃到蟲子怎麼會不告訴我……”
原本在吃面的兩個顧客聞言都面色一變,有一桌的人幹脆直接不吃了,起身離開。
監管局的工作人員說:“我們過來就是為了調查取證,你們的營業執照還有你的健康證都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吳思恩立馬去把所有的證件拿出來,兩個人看過後開始在店裡來回巡視拍照,并且在一個表格上進行記錄。
吳思恩頭腦混亂地跟着他們檢查。
他們到放菜的冰箱翻找,吳思恩突然想到了什麼。
前兩天,有一個男的拎着菜過來吃面,說天氣太熱了想把菜放冰箱裡保存一下。
吳思恩沒有多想就讓他放了。
他為什麼這麼做?
監管局的人轉了一圈,指着排氣口說:“這裡要做防蠅措施。”
吳思恩趕緊記下。
“還要裝滅蠅燈。”
吳思恩跟着他們走動。
工作人員打開油煙機,試了一下又關上:“油煙機的聲音太大,你做測試了嗎?油煙達到标準了嗎?”
吳思恩懵了一下,搖頭:“我馬上去弄。”
他沒想到油煙機也要去做檢測。
工作人員又在表格上記錄一筆。
後面陸續有客人進來,一看到有人在做檢查又走了。
終于結束後,吳思恩呆坐下來,還有些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
恰好一個老顧客走了過來,他原先是附近大學的老教師,如今退休了依舊在老年大學做鋼琴課老師,姓陸,大家都喊他陸老師。
他聽說了原委,意味深長地告訴吳思恩:“你這店剛開起來味道價格都好,本來平常會去其他店的客人都跑你這兒來了,那些店的生意不就少了?”
吳思恩緩緩轉頭看向陸老師,聽出了門道,大概是是同行競争,他眼底透出疲憊。
他以為自己一個人做生意就不用和人打交道,原來哪裡都逃脫不了。
陸老師提點道:“和監管局的加聯系方式沒?多和他們交流交流,避免走彎路。”
吳思恩現在已經不再清楚到底什麼是彎路什麼是直路。
等晚上閉店他沒立刻回家,自己安裝防蠅網,又把店裡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按照标準歸納放置東西,扔掉了臨期的食品。
店裡隻開了風扇,他累得大汗淋漓。
第二天吳思恩就找了人去做油煙機的檢測,又花出去一筆錢,過幾天監管局的人過來重新檢查了一遍,事情看起來暫時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