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日輪耳劄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自遠方一步步走來,身影逐漸放大,紅衣逐漸清晰,搖動的深紅色長發宛若地獄修羅。
“哪裡好笑了?”
“哪裡有趣了?”
“你到底把生命看成什麼了?”
男人一句一句問得極慢,然而展臂拔出日輪刀的動作卻快到不可思議。
“锵啷——”
往常被無慘所嗤笑的凡兵此刻真如耀眼的一輪白日般綻放開來,鋪天蓋地的刺目刀影,讓他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嚣着戰栗。
不!
鬼舞辻無慘逃了,化作千萬片奔逃出去。
下一秒,碾碎一切的日輪無可匹敵地斬落。
一千八百片碎肉被齊齊籠罩在鋪天蓋地的刀光裡,瀕死的巨大恐懼讓鬼舞辻無慘幾乎無法呼吸。
劇烈的灼痛,像是生生從自己的身體上一片片剮下血肉的淩遲酷刑。
無法複原。
如果無慘能夠尖叫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慘叫着痛哭流涕。
一千八…一千…五百……!
快!快跑!
無慘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對那位剛剛轉化的月柱下了一道自殺式的攔截命令,然後慌不擇路地四散開來向各個地方拼命彈射了出去。
那位斬鬼人果然被絆住了。
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一看就是雙胞胎。
鬼舞辻無慘在心中咬牙切齒,
「愚蠢的人類啊。感情就隻是負累而已,就給我這樣自相殘殺去吧!」
··
不多時,鬼舞辻無慘終于操縱着分散出去的肉塊轉過了街角,眼看就能逃出城去。
還有三百片,很好,還能湊出一顆頭顱。
存活的曙光就要來臨,鬼舞辻無慘心中激動,連忙召集起周圍離得近的肉塊,試圖拱衛恢複自己的血肉力量。
四下傳來血肉間微弱卻強烈的聯系,然而每一塊卻都透露着令人不齒的恐懼和難言的灼痛,好像在提醒着他抱頭鼠竄一般的狼狽模樣。
鬼舞辻無慘咬牙切齒。
他記住那個男人了,這麼多年來頭一次、頭一次,那該死的可惡家夥!等有機會他一定要……
下一秒,這塊血肉後面驟然傳來一聲不耐煩的鼻音:
“啧,麻煩!”
一個紮着黑色發髻的綠眼僧人正持刀站在某個肉塊頭頂,巨大的陰影遮蓋下來、幾乎還不等他看清——黑紅色的日輪刀幹淨利落斬下,轉瞬間又數十塊血肉便在劇痛中失去了聯系。
三百塊……二百塊……一百…不!不不不不!!!
鬼舞辻無慘拼命奔逃,背後那道人影卻像是聞到腥味兒鬣狗或是殘忍的屠夫。肉塊的數量不斷減少,到後來甚至連他自己的意識都開始模糊。
最後隻記得一道血色的刀影裹挾着萬鈞之勢朝他的主意識當頭劈下——,
“刺啦——!”
鬼舞辻無慘從夢中驚醒,猩紅的鬼瞳縮小成了一道直線。
大顆大顆的汗珠狼狽地從額頭滾落,不住顫抖着的新生肢體似乎還殘留着那時千鈞一發的深深恐懼。
“好,很好。”
鬼舞辻無慘的手指深深插入額前的碎發,扭曲蒼白的面容浮起一抹夾雜着驚懼的冷笑。
“繼國緣一、繼國岩勝,以及——白、鳥、覺!”
他咬牙切齒地喃喃着,在想起自己派出的那個鬼物的特殊血鬼術之時,兀地又勾起了唇角:
“你們自诩清高,那便讓你們嘗嘗看失去一切的痛苦吧!”
黑暗中的魑魅鬼禍如是說道。
··
另一邊,名取老宅的庭院裡。
繼國岩勝豁然睜開眼睛,白茫茫的日光隔着薄薄的雪幕正打在身上。
他下意識蜷身躲到陰影處,等待着下一秒那宛若浸入岩漿烈火的灼痛從肢體上升起。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
日光漫射入屋檐廊下,連帶着外面刺目而冷冽的雪一起感受不到任何溫度,但繼國岩勝卻出奇地沒有一絲不适,就好像對鬼物緻命的日光此刻卻變得微不足道。
繼國岩勝沉默地遲疑兩秒,怔怔地邁步走了出去。
走出廊下,走進太陽。
他擡起頭注視着雪花與雲層深處的太陽,沐浴在大雪、天空下面。
這樣平淡的白日他又有多久沒能體驗過了?
繼國岩勝默然無語,他從沒告訴過自己的弟弟,其實在多年前的那一面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鬼王鬼舞辻無慘。
早在更久以前,在他還為自己的嫉恨而苦苦折磨着的時候,他也曾有一霎那的動搖。
是不是變成鬼就好了?
無盡的壽命、漫長的登升之階。
他繼國岩勝也終于有能夠比肩自己弟弟緣一的一天!
然而最後終究是……不忍抛下。
感情、責任、持之以恒的信念都是那群隻能畏首畏尾地龜縮在黑暗中的肮髒鬼物所不配擁有的東西!
哪怕是能走到武道的絕巅又能怎麼樣?
那個時候他的弟弟也早就看不到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