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某個不知位于何地的精神領域中。
四野蒙昧昏沉,無數光怪陸離的光影一幕幕閃過。
雙瞳中生長着血色花朵的惡鬼注視着庭院裡發生的一切,注視着這場“正在發生”的名取族會,也繼國緣一、繼國岩勝乃至是失去記憶的名取覺。
當看到幾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突破了所有事情原本的發展,打斷了聚會、偷聽着談話然後義無反顧地走上另一條飛馳的岔路。
惡鬼近乎是興奮地大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快,快和他見面吧!和那位雙胞胎兄弟,和你們所期望的‘真相’見面。”
惡鬼嘴角咧出一個惡劣的弧度。
“說到底——和不該在這個時候見到的人相遇、改變原有的人生軌迹;變得更好,更幸福、彌補所有的所有發生的遺憾,救回想救的人、或是把本該發生的慘劇扼殺于無形——”
“這不就是你們孜孜不倦執着追求的嗎?”
惡鬼伸出細長鋒利的鬼爪,追逐勾勒着虛空中的名取覺的身影,那裡面少女正迫不及待地踏出名取大院、即将與“虛構出的”胞弟相逢。
“再快點、再快點!”
鬼物喑啞難聽的聲音随着兩人的接近因激動而顫抖,最後近乎是勝券在握地得意一笑:
“畢竟,你們改變的越多、挽回的越多——和幻境的聯系就越是緊密;而我的養分、也才越多呐!”
似乎在回應惡鬼的話語一般——現實中的深林間,猩紅花枝正在雨水中詭異地搖曳生長着。幾乎是幾個呼吸間,它們就連帶着不停蠕動着的血肉紮入了繼國緣一、繼國岩勝三人的皮膚筋骨,順着腳裸向上蔓延瘋長起來。
至于白鳥覺?
大片荼蘼的血色花朵早已經爬上了女人的腰身,它們洞穿機體、大口啃咬吸吮着她的内髒、筋膜,并不斷朝着上方的心髒攀援而上。像某種貪得無厭的猛獸。
時間,不多了。
··
幻境,名取宅。
名取覺一路踏過一道又一道重疊繁複的傳統日式合院的門廊,穿過層層障子門,旋身避開仆婦們的驚呼,終于在快要跑出名取老宅的院門之前趕上了着急離開的三人。
生父名取佑介在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面前又恢複了那套敦厚又威嚴的神氣模樣,此時對着面前處在弱勢的母子兩人更是不假辭色。
“三島林子,别逼我說第二回。”
男人說着甩開女人祈求般試圖攀住他胳膊的手,威吓似地叫出了女人的全名。他依舊保持着某種克制着的嚴肅,目光高高在上、好像在看什麼無理取鬧的鬧劇。
哪知對面叫做三島林子的女士也是半點兒都不示弱,高亢而尖細的嗓音瞬間拔高:
“好呀…就讓大家來評評理!”
“我可不信姓「名取」的都像你一樣衣冠禽獸。到現在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沒臉認回去!”
女人臉上泫然欲泣,一隻手卻緊緊扯着自己的手裡的孩童,分毫不讓地指着男人的鼻子怒吼:
“你給我聽着,名取佑介。今天我們孤兒寡母地站在這就是要向你讨個說法!你要麼把蓮認回去,要麼我現在就當場死在你家老宅門口!”
鬧劇越演越烈,眼見着已經吸引了不少族會散場後就要離開的「名取」們的注意。
而潛藏在名取老宅門廊周圍的安保人員見勢不妙早已經圍攏了上來,然而卻礙于正中央名取佑介此時難看臉色,紛紛擡頭研究起今日陰沉沉的天氣、裝起了不知冷熱的瞎子。
名取覺突然有些想要發笑。
大雪覆蓋的世界逐漸抽解成無聲無形的線條,最後隻剩下漲紅的脖子和開合的口齒,就連人們的面目都要模糊。
她想要仔細瞧瞧那個被生母宛如盾牌一般拖來拽去的雙胞胎弟弟,卻竟找不到一個入場的機會。好似這場徹頭徹尾的家庭鬧劇裡,唯獨她不配擁有姓名。
明明她才是那個被所有人抛棄的那個不是嗎?
最後名取覺站在幾步遠處,任由大雪落滿華服,落進她一片濃綠的眼睛裡——,
這雙和眼前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眼睛。
兀地,
“我很抱歉……”
名叫繼國緣一的劍道老師聲音微顫,他的唇角緊緊的抿着、明明會顯出威嚴的上挑眉眼、神色卻始終是空茫而悲憫的。
名取覺終于徹底笑出了聲來。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連一個剛來的劍道教習都要覺得可憐了啊。為什麼呢?你們一個個的,都在這兒搞些什麼?”
随着她的話音,正沉浸在争吵中的人才總算驚覺。他們猛然回過頭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活像是發現吞不下東西的鹈鹕。
“小覺你……”叫做名取佑介的人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名取覺一點兒都沒興趣聽。
在一疊聲的驚呼和尖叫聲中,少女徑直走上前去——
“啪!”
兩道快到不可思議的殘影閃過,聲音卻遲了一霎才在同一時間想起。少女掌指毫不客氣地裹挾着靈力與巨力揮了出去。
在兩個混蛋家長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鮮紅的掌印就火辣辣地印在了臉上。
他們剛剛開合着互相斥責辱罵的嘴巴終于閉上了,側臉因大力向旁邊歪過去、牙齒合着血沫與尖叫卻響了起來。
愚蠢、聒噪、惹人厭煩!
名取覺擡起手,剛想再次揮下。
“不要!”
下一秒,一個略顯瘦弱的手掌就扯住了她高高揚起的手腕。被叫做「蓮」的男孩兒焦急地瞪圓了眼睛,那雙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上卻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表情。
名取覺從不知道自己的臉還能擺出這副弱不拉幾的模樣,可心中所有的憤怒厭煩與尖銳的疼痛卻奇迹般地緩緩消了下去。
她收了手上的力氣,任由小孩抓着。
男孩像是這時才驟然察覺面前她的形貌,“呀”了一聲慌忙松開手,自己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蹲。
“妖怪!”
他指着名取覺:“你…你你你……怎麼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名取覺噗嗤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