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
有鳥在屋外鳴叫,聲音清脆,聽上去極歡樂,似乎比平時還要高興。
百目鬼松還沒睜開眼睛。
老人上了年齡後淺眠多夢,百目鬼松難得睡了一個酣暢淋漓的覺,仿佛回到幼時父母帶自己夜宿在君尋先生店裡,枕着滴滴答答的雨聲,聽君尋先生和父母有一下沒一下的聊天,那種惬意終生難忘。
他睜開眼觀察四周,結果發現自己在待客室睡着了,兒子百目鬼泷和孫子百目鬼玶還睡得東倒西歪。
桌上的酒瓶早就空了,滾到桌子邊緣,眼看就要掉下去,百目鬼松也來不及叫醒泷和玶,自己先起身把酒瓶抓住。
“嗯?我的動作這麼快?”
百目鬼松低頭看自己本應蒼老無力的手,此刻它正穩穩地抓住空酒瓶,完全不像反應緩慢的七十九歲老人該有的動作。
“怎麼回事?”
百目鬼松将酒瓶放在桌腳邊,簡單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沒看到四月一日君尋的身影,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做了一個夢到君尋先生來我家的夢?這個夢也太真實了……”
簡單查看一番身體情況,百目鬼松發現往常睡醒就會酸疼難耐的身體,今天居然格外舒暢輕松。
“不對,這不可能是夢。”
百目鬼松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餘光看到桌腳處的空酒瓶,剛好在他醒來就要從桌子上掉落。
如果是普通人,也許就會當成偶然了。
可百目鬼松好歹為四月一日君尋辦過不少事,深知世上沒有偶然一事。
“……如果我不醒來,你是打算讓自己掉落摔碎,好把我們都叫醒嗎?”
百目鬼松撫摸溫潤細膩的瓶身,若有所思,“可你為什麼要特意叫醒我們?”
酒瓶不會說話。
這個沒有印上生産地的“三無”酒瓶,手指單是觸碰就能感受到一陣沁人的涼意,還沒開封就能想到酒液香醇濃厚,如今雖已成空瓶,上面的涼意卻還沒有徹底消失……
“說起來,這好像是君尋先生的酒?”
“莫非昨晚君尋先生真的來了?那君尋先生現在在哪裡?”
年邁後無法避免的記憶衰退情況,經常讓百目鬼松想起一件事,下一秒就立刻忘記。
然而百目鬼松此刻的腦子卻非常清醒,仿佛有人輕輕将他大腦裡的各種荒草清理過一遍,豁然開朗。
想到某種可能,百目鬼松猛地轉身環視一圈待客室,身體随着動作發出幾聲悶悶的關節咔嚓聲,如同被加了潤滑劑的鐵鏽品,行動起來自如不受拘束。
待客室隻有泷和玶的身影,君尋先生呢?
百目鬼松走近兒子和孫子,蹲下拍拍他們的臉,“泷,玶,醒醒,快醒醒,再慢點就沒辦法送君尋先生了。”
說完百目鬼松也不管兩人醒沒醒,步履匆匆地離開待客室。
重新被放回桌腳處的酒瓶再次倒地,骨碌骨碌滾了出去,碰到待客室的門檻便“嘭”的一聲裂開。
聲音過大。
一下子就驚醒了還迷迷糊糊賴着不起來的百目鬼泷和百目鬼玶。
***
啾啾啾——
鳥叫聲依舊歡快。
但在百目鬼松耳裡,卻像是催促,如果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老人的目的地也很明确。
他熟悉君尋先生的為人,未經同意的地方不會擅闖,即使他們關系再熟稔,君尋先生在沒征得他們同意前,也不會随意逛蕩。
所以如果四月一日君尋還沒有離開,極有可能會在的地方就是——寺廟裡的櫻花樹林。
果不其然,百目鬼松在櫻花樹下見到那道熟悉到已經刻入骨髓的身影。
“君尋先生。”
“咦?松,時間還早,你怎麼醒了?”
身穿藏藍色和服的青年正仰頭看高聳入雲的櫻花樹,過了花期,櫻花樹全是茂密的綠葉,亭亭如蓋。
“因為我想送君尋先生離開。”
百目鬼松停下步伐,雙腿因走得太急而不斷顫抖,氣喘籲籲地笑,語氣卻很輕松,“幸好趕上了,君尋先生還沒有離開。”
“你怎麼知道我要……”
四月一日君尋有些詫異地看百目鬼松,肩膀處的小鳥發現他沒看自己,立即啾啾啾地叫喚起來。
走近了的百目鬼松這才發現四月一日君尋肩上停留了兩三隻羽毛潔白如雪的小鳥,随着他的靠近,其中一隻展開翅膀飛回到櫻花樹上,啾啾啾的叫得急促,像在趕人。
“君尋先生,這些白色的小鳥很喜歡您。”
“哈哈,大概是因為我的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