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像極了那種，宗教感十足的西方古典油畫，躺在病床上肢體殘缺的人們，就是那些受盡了苦難的平民，他們仰望神明，希望得到解脫，雖然動作各異但眼中的渴求卻極為相似。

廖正看着這一切，壯着膽子靠近那些人，想喚醒一些人來獲得這裡的信息，比如這裡是哪裡？躺在病床上的人又是哪裡人？知不知道怎麼離開？

可是走近的男人不管怎麼呼喊，面前的人們都像是聾了一般，對于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

“到底怎麼回事？”廖正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目光無意間掃到一處後突然愣住，原因就是他在一張病床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個他曾經最得意的學生，就躺在不遠處，和其他人一樣面朝穹頂，一副癡呆無神的模樣。

“林凡！你父母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嗎？你媽媽眼睛都快哭瞎了，他們一直都沒有放棄找你！”廖正快步來到自己學生所在的病床上，激動且大聲地說着對方父母對于他的想念。

可這位叫林凡的學生一直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給予一點，望着穹頂就像雕塑一樣。

如果此時程夢書在這裡，就會發現，這位被叫做林凡的學生，和那個守護靈長得一模一樣，若是廖正這時再細心一點，就會發現，林凡現在的樣子，和當年他失蹤的時候一模一樣，不僅樣貌沒有改變，甚至連衣着都沒有變，穿着以前管制學校那寬大的校服，把他襯托地越發瘦弱。

見面前學生沒有任何反應，廖正忍不住上手去抓林凡的手，不管怎麼樣他想要把自己的學生先帶走，先離開這個看起來詭異十足的地方，再找到程夢書尋求幫助，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過古怪，不能久留。

可沒想到的是，廖正剛碰到對方的身體，林凡就像是風化已久的石頭，表面看着還好好的，一觸碰就化為碎片簌簌地往下掉，不多時，就由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床的人體碎渣。

沒有血液噴濺，也沒有厲聲尖叫，甚至周圍詭異地安靜，一個人就那樣，悄無聲息地碎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學生消失的場景刺激到了這個向來理智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随即迫切地看着隔壁床上的人，像剛剛那樣試探性地伸手觸碰。

不一會兒，又一灘碎渣出現在床上。

“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其實早就已經死了。”一道空靈的聲音在教堂裡回蕩響起，男人尋聲看去，隻見巨大的十字架下，跪着一個全身被白色袍子包住的人，其實進來的時候廖正就已經看到他了，當時沒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個白色的雕塑，現在聽到對方出聲，才知道那是個人。

聽到白袍人的話，廖正忍不住問他，“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在這裡死去？”

“能來到這裡的人，都是罪人，他們要在這裡贖罪，”白袍人回答着，突然從地上站起，轉身朝着廖正的方向緩步走去。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廖正才真正有機會觀察這個白袍人，對方戴着白袍兜帽，看不清他的臉，隻聽聲音大約能推測對方是個男人，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比自己還要矮一些，對比今天才認識的程先生來說差距要更大，至少矮上個十來公分，不算是特别高大的男人，身形也是偏瘦。

廖正暗自思索，覺得如果和眼前這個白袍人發生争鬥，對方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當然，這是在正常搏鬥的情況下，如果對方采取非科學手段，那勝負就不好說了。

這個地方看起來實在不算正常，所以廖正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因此他警惕地盯着不斷靠近的白袍人，一邊不動聲色地做好攻擊的準備，一邊放松對方警惕地問：“贖罪？贖什麼罪？”

“贖他們生來就有的罪，懶惰、嫉妒、貪婪……隻有在這裡，他們才能洗清自己的罪惡，投入神的懷抱。”

廖正作為多年被唯物主義思想熏陶的學校教導主任，雖然在今天世界觀有些破碎，但此時聽着白袍人說的話，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說的是天主教裡的七宗罪吧，但你要知道作為普通人來說，不管是懶惰還是嫉妒，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的行為，這并不能作為他們有罪的證明，更不要說什麼贖罪。這裡别人我不知道，但林凡作為我的學生我還是知道的，他絕對沒有傷害過别人，不存在所謂的罪，而你口口聲聲說别人有罪，該不會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吧，若是你殺了他們，那你才是罪人！”

男人憤慨的發聲沒有引起白袍人的任何注意，他一邊走一邊自說自話，“心靈想要澄澈，就要抛卻污濁的身體，将那些被污染的軀體舍棄，向神明奉上自己的虔誠。”

說完，白袍人停下腳步，站在教堂正中心位置，此時一束光從穹頂之上灑下來，他沐浴在光裡，朝着上方虛空跪拜，口中念念有詞，“請神明寬恕眼前這個無禮的人，引導他脫離肉身，獲得真正的解脫。”

“我沒做錯任何事，不需要什麼寬恕！”廖正沒好氣地說着，可不遠處的白袍人依舊念念有詞，重複說着那幾句話，讓他聽了感覺很不舒服，忍不住出聲道：“你說能來這裡的人，都是有罪的人，那你也在這裡，用你的觀念來看，你不也一樣罪大惡極？”

“信口開河！”白袍人終于有了反應，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剛說完一張空病床憑空出現在廖正身後，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制着男人往床上按。

廖正隻聽白袍人輕描淡寫地說着，“躺下吧，讓神聆聽你的罪惡，然後你的靈魂将得到解脫。”

此時的他才意識到，難怪那麼多人都躺在病床上，感情都是像現在這樣，被強迫躺在病床上，被強行判定有罪，再無奈死去，這白袍人就是劊子手。

“神啊，作為你最忠實的信徒，今天再次為您奉上迷途的靈魂，請您再次展現您的神機，為卑微的信徒指引方向。”

男人對抗着那股奇異的力量，死活不願意躺上床，但他的力量極其微弱，哪怕再努力也隻是推遲一點躺上去的時間，他無法掙脫地一點點靠近床鋪。

白袍人的碎念一直萦繞在耳邊，在這種雙重惱火的情況下，男人向來嚴肅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神色，“你這種矯枉過正的劊子手，還說什麼請神，就算真有神也不會理會你這種惡心的人，會理你的也不會是什麼好神！”

“冥頑不靈！”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心窩子，白袍人大喝一聲，手一揮一股強風襲來，說話間就要強制把廖正押上病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白影從門外沖了進來，直接把即将接觸到病床的男人擄走，退到離床很遠的安全區域後，白影才神色焦急地看着身旁站定的人，“老師，你沒事吧。”

“你……林凡？”廖正不可思議地看着守護靈狀态的林凡，剛剛經曆過學生變成殘渣的事，他看着此時完好的學生有點懵，不過也不能說完好，守護靈模樣的林凡，白茫茫的有點晃眼睛，“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如果說之前男人見到的林凡像枯樹皮，一碰就碎。那現在他看到的林凡簡直就是個小光人，全身白得發光的那種。

“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我就變成這樣了。”

林凡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前一天還跟老師約定好，要相信父母對自己的愛，要對得起自己的人生，絕對不放棄學業，但第二天他就以守護靈的姿态跟在了老師身邊，遊離于這個世界，父母也好，同學也好，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了。

不過，林凡私下裡忍不住打量着眼前這個教堂，總覺得這裡很熟悉，好像曾經來過這裡，這裡給他的感覺是想要逃離，他恐懼着這裡，總覺得再待下去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老師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感覺不是很好的林凡如是說着，卻沒想到被白袍人攔住離開的步伐。

“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白袍人驚喜地看着林凡，像是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明明白袍将他包得嚴嚴實實，連臉都看不真切，但在場的不管是人還是靈，都能感受到他如實質的，貪婪、熾熱又渴望的眼神。

感受到這個目光後，廖正忍不住道：“就你這樣的，還說别人貪婪，說不定這裡就屬你最貪婪，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