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唐澤哨兵,他的體質真的很弱,屬于走兩步都要喘的那種,即使在B級裡也算是身體最差的,次次體測墊底。”
“之前他執行的任務都屬于安全系數很高的,一看就是湊數才排的他。”
唐澤的目光又移回到醫生的臉上。
從醫生的眼神裡,他判斷出醫生并不是在維護他,而是——他的檔案上真的是那樣寫的。
原來他們一直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把他編入了哨兵隊。
那個隊友說得沒錯,不管在A級人眼裡,還是這些B級人的領導們眼裡,他們的命都不是命。
“基因檢測沒有問題,如果穆隊長還想要處決他,需要找指揮官批複。”
醫生說道。
“穆隊長要申請嗎?要的話我就把他先拉到緩沖間躺着,床位有點緊張。”
穆之銘皺着眉頭看向了唐澤。
唐澤的臉上罩着供氧面罩,現在眼睛也隻是微微睜開,穆之銘應該不會發現他醒着。
可是穆之銘的目光還是讓他心裡一寒。
許久之後,穆之銘緊抿的嘴唇終于松動了。
“算了,拉回去用吧。”
“掩體裡已經很久沒有送人出來了。哨兵消耗太多,沒有補充,這樣下去撐不了半個月,隻能省着點用了。”
“确定他不會傳染就好。”
語氣仿佛在說一個可以随手丢掉的垃圾袋。
“你看着處理吧,如果體質真的太弱,也不用消耗太多資源。之前有一批異變在臨界值的哨兵,盡量修一修……”
穆之銘和醫生說着走了出去。
他們倒不是顧忌唐澤聽到這番話。即便他們知道唐澤醒着,也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直言。話雖然冰冷了一點,但一點都沒有錯。
這就是污染區的生存法則。
唐澤聽到防護門封閉的聲音,又等了一陣子,才敢悄悄轉動腦袋。
這裡是基因檢查室,每次任務結束後,回來的人都會被用精密的儀器測定基因變異比例。
如果超過規定的最高安全值,就會被立刻拉到數十公裡外的隔離區。
說是隔離,其實就是等死。一群不斷發生異變的人集中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很容易預料——那絕不會是什麼美妙的場景。
但同時也有一種猜測:也許那些人并不是被“隔離”起來自生自滅,而是為了隔絕後患,直接處決。
所謂的“隔離區”,實際上是刑場。
不管真相是哪個,都沒有人願意被拉到那裡。
看起來他是逃過一劫了。唐澤想道。
這間檢查室很小,幾乎隻能容下一張病床和儀器,唐澤以前從未來過這裡。
看起來這應該是高危檢查室,隻有執行危險任務的幸存者才會被送過來。這裡出去隻有兩條路:要麼休養後歸隊,要麼送去隔離區。
這一次的任務等級判定是多少?
沒等他開始查詢,防護門又一次被打開了。這回進來的是基礎級别的醫療人員,推着一張帶輪的床,看起來是要把他轉移走。
床沒有任何隔離措施,說明他的身體情況非常安全。
警報解除。
唐澤閉上眼睛,任由醫療人員把他擡走。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最後在一處停了下來。
他被推進了數十人共同使用的大病房,等待集體治療。
“我總覺得我右手手指疼得厲害,可是醫生老說沒問題,他們是不是騙我的?”
旁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雷諾,你的右手臂早就整個被截肢了。”
另一個人笑道。
“胡說……我明明感覺它在的,我還能動它……”
“你看,我比了個‘耶’。”
“那是幻肢痛,很常見的。這裡大部分人都經曆過,就算裝了機械義肢也要很久才會改善。”
“等多截幾個部分你就習慣了。”
唐澤的全覆蓋供氧面罩已經被摘了,現在戴的是簡易的過濾口罩,面容暴露在外面。
他略微擡起頭,朝“雷諾”的方向看過去。
雷諾的右肩處整個空了,上肢和頭部都包裹着黑色的繃帶,以至于他根本看不見。
也是因為如此,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隻能憑借感覺去判斷。
“最近的義肢使用量增加了,聽說庫存告急,才在等呢,要不然在你清醒前就給換上了。”
“說個搞笑的:三隊有個人,過了整整一年才知道自己的腿換成了假腿。”
“那說明義肢舒适度很好啊!”
“恰恰相反,是太差了,經常痛得厲害。”
“所以那人才以為是自己參與任務留下的病根呢——無端劇烈疼痛也是輕微感染症狀。”
“哈哈哈哈……”
唐澤聽着他們的對話,心情談不上美妙,但也不至于多難受。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這兩天萦繞在腦海裡的聲音。
在指揮部下達全部撤離的命令後,他一個人留在那個深淵一般令人窒息的污染區,是這個聲音陪着他,讓他撐到了救援。
在被營救後,他曾懷疑那個聲音隻是自己的臆想,而它的提議也不過是一個荒誕的美夢。
現在,這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唐澤,你想不想……」
「把那些所謂的“高等人”、和那些出賣哨兵的指揮官……」
「統統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