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那是春水碧于天,畫舫聽雨眠的江南(1),那是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2)的江南,那是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的江南(3),那是霜輕未殺萋萋草,日暖初幹漠漠沙(4)的江南,是每個文人的魂牽夢萦,念念不忘。
胤祺上輩子也是去過江南的,他聽過姑蘇城外寒山寺(5)的鐘聲,他賞過春風十裡揚州路的風情(6),他也曾醉卧小樓夜聽風雨(7),沉溺于江南的溫軟和旎旎之中。
但此時的江南,胤祺沒有見過,在聽見皇太後略帶得意的和他說着這個消息時,躺了好幾天不許下地而産生的淡淡不耐,瞬間消失,他也想見識一下此時此世的江南,見見京杭大運河上船隻川流不息的繁盛,見見封建社會最後的餘晖,他如同真正的孩童一般,興奮不已:“謝皇瑪嬷。”
皇太後依舊笑得慈祥,她佯作出嚴肅模樣:“這段日子可得好好喝藥,要你不聽話,我可和你皇阿瑪說,不帶你去了。”
“皇瑪嬷,我一定聽話。”胤祺扭股兒糖似地,不住撒嬌。說來也奇怪,許是他到了這個身體的原因,行事不自覺的年幼起來,對着皇太後撒嬌竟不覺違和。
日子在胤祺的盼望中,一天天地過去,在胤祺被養得白胖一圈,皇太後老人家終于滿意了,點頭放他出屋子後沒幾天,便到了南巡的日子。
這是康熙朝的第一次南巡,康熙二十三年,年富力強的皇帝已經平定了三藩叛亂,收回了台灣,正是野心勃勃之時,為了解決另一個心腹大患,水患,年輕的帝王對南巡籌謀已久。
出發當日,旌旗蔽日,帝王雕金砌玉的車架從午門緩緩駛出,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在沿途跪送,烏泱泱的車隊見不到尾,開路官已經出了城門,隊尾還在紫禁城中。
胤祺随着皇太後坐在鳳辇之中,僅在康熙的禦辇之後,太皇太後剛過了七十聖壽,年事已高,受不住沿途的颠簸,留守在宮中,皇太後便是女眷中地位最高之人,她的鳳辇和禦辇比起來,也毫不遜色,甚至考慮到皇太後的年歲,鳳辇裡面的鋪陳更加富麗,也更加軟和。
馬車經過之處,山呼萬歲之聲聲浪四起,胤祺原本被皇太後摟着,唯恐颠簸了去,但聽着這海嘯般的聲音,終是沒有忍住,爬到鳳辇的窗前,掀開金黃色繡祥雲圖樣的簾子,臉緊緊貼在紫檀木窗棂上,目不轉睛地望着這盛世王朝。
車架還在皇城根下,途徑的尚是達官貴人的宅邸,一張張的黑漆銅門,分隔出一個個的院落,此時各家各戶正門大開迎接聖駕。
舉目望去,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将額頭緊緊貼在地上,不敢擡起分毫,唯恐冒犯了貴人被之罪,盛世氣象胤祺沒有感受,皇權的肅殺讓他興緻寥寥。
此時道路還是靠着灑黃土平整,車隊一過,沙土漫天,很快胤祺便被撲了一臉的黃沙,他呸呸兩聲,放下手中的緞子,無精打采地坐好。
“怎麼不看了?”皇太後關切地詢問。
“皇瑪嬷,孫兒有點累了。”胤祺蔫蔫地,全沒有早前的興奮。
皇太後笑了:“這一路上可不是那麼舒服的。”說着,親自用車上的水将帕子打濕,擦拭着胤祺已經變得灰撲撲的臉:“這才剛開始呢。”
胤祺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皇太後見着孫子這般模樣,心疼不已,對着在車裡貼身服侍的蘇曼說道:“待會兒休息的時候,你去看看,倘若宜妃沒有伴駕,将她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