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钗和王熙鳳也有些親戚關系,知道昔日王熙鳳在嫁給賈琏前,也曾如何與賈家這些兒郎相識。
賈珍年紀大,其兒子賈蓉都和王熙鳳差不多年紀,自然和王熙鳳沒什麼可能。
賈琏卻早早和王熙鳳相識。彼時賈琏仍跟着賈政學習辦事,王熙鳳則總到王夫人這裡來,兩人也曾有過兩小無猜的時候。好不容易大家都大了,定下婚事,才多别了一些時日,以待王熙鳳嫁入賈家。
寶钗今看黛玉和寶玉,宛如看到當年的王熙鳳和賈琏。賈家長輩們不說,下人們也極少外傳,寶钗心内卻揣測,賈家長輩們多少該有讓兩人定下婚事的打算。若兩人性情不合,黛玉和寶玉相處冷淡也罷了,如今卻誰都看得出林姑娘和寶玉要好。
寶钗思及這些,一時怔在原處。
回過神來,又忙責怪薛蟠。
“哥哥這話從何而來?我才與你說莫要損了人家姑娘名聲,你卻又拿人家姑娘取笑!我原以為哥哥當真改了,難不成哥哥卻隻是盯上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
薛蟠被寶钗說得滿心不解,有意要為自己辯駁,卻又見寶钗滿臉心急,到底不好和寶钗吵起來,唯有連連作揖認錯。
寶钗見他如此,雖還有些不放心,但總不好繼續糾纏不清。
此事關乎黛玉,如今兄妹兩人略說兩句也罷了,不必擔心被誰聽了去,若再多說一會,可就不知道這些消息要被傳得如何人盡皆知了。
寶钗如今隻恨,自己前兒怎麼就還總顧忌名聲了?合該早日将家裡的仆人都料理一番,她不讓他們往外說什麼,就再沒一個人敢開口才對。
可她也就心理想想罷了。
人心最難管。
她若突然大變,隻怕旁人明面上肯聽她的話,顯得溫順有加,私底下也不見得真一心一意服的。
寶钗暗歎,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多得是,哪有那般容易?
若真是輕松的,賈家現在也不至于變成那等模樣。連王夫人房中都有些亂來的下人。王熙鳳管得也算可以了,該用手段時也肯用雷霆手段,然而也隻能轄制一時。
兄妹兩人又略說了會兒話,薛蟠被人請去了喝酒,寶钗回到自己房中,偷偷再拿黛玉送的手帕出來細看。
她撫過其上繡有花紋的地方,似是看到黛玉如何一針一線地繡着,卻又沒繡多久,就将東西丢開。黛玉并不常做這些,隻是做的時候也能做得認真細緻。、
她想黛玉可能不大花時間做這東西,可再想想黛玉回家才多少時日,薛蟠從揚州回京又如何花了一些時間,就覺得黛玉應當下了功夫的,怕還會夜裡挑着燈做。
寶钗也曾做針線到夜深,總以為這才是姑娘家該做的事。但想到黛玉或許也會如此,她反而擔心會不會傷着黛玉眼睛。黛玉平常就難得能睡一整夜,若又為此傷神,讓她如何安心?
尋思來尋思去,寶钗就想給黛玉寫信。
但來到桌前,她又不知該謝黛玉,還是該和黛玉說多珍惜身體了。
寶钗提筆思考的時間略長,筆尖就凝了一滴墨珠,啪的一下落到紙上,熏出一灘墨痕。
莺兒在旁笑道:“姑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要寫詩文,才要落筆,就又有了别的好詞好句?”
她這般一說,寶钗反而想到要寫什麼了。
她昔日跟随父親學習,也曾愛舞文弄墨,閑來讀詩詞,也學過作詩。後來一心要體貼母意,才将這些事放下,連書都不常看了。
今聽得莺兒如此說,她卻想起昔日還學過畫畫。
黛玉既送她帕子,她未嘗不可回黛玉一幅畫,隻待哪日黛玉進京,或是薛蟠又到揚州去,讓薛蟠幫忙帶給黛玉。
這念頭一出,寶钗卻又不急着作畫了。
她才因薛蟠幫黛玉帶東西的時說了薛蟠,現在哪裡好再麻煩薛蟠?且她也确實擔心,事多了,難以保密,未免招人閑話。她不怕,薛蟠早有诨名,也沒那麼多講究,可如何能害了黛玉?
終究要等,卻不知等到何時。
寶钗讓莺兒将東西一一收起,轉去王夫人房中說話兒了。
她面上與大家說笑,心底卻另有一番計較。
閨閣女兒,難不成當真隻能一輩子藏于深閨?
男兒荒唐,若能做出一番功績,卻能有風流名聲,世人隻道大丈夫不拘小節。女兒荒唐,便如武後稱帝,扔招來一身罵名。
如此想來,到得夜深,寶钗忽想作畫了。
莺兒替她磨墨,她也不耐将藏着的畫器取出,隻拿寫字的筆,與最簡單的墨色,做出一幅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