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姝緩緩收回視線來,又乖巧地坐回了椅子上。
她臉上不見半點被無視的委屈,甚至心裡還微微松了口氣。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也正是因為第三次了,沈度的态度比之前兩次更淩厲漠然了。
不過事不過三。
姜雲姝微微擡手,将袖口中本是要拿出來的玉佩又重新收了回去。
并非她無情無義不懂知恩圖報,實在是她這位恩人不領情。
周圍逐漸回神的其餘人忍不住對剛剛一幕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憐惜美人慘遭冷落,也有人驚歎這位看似溫軟嬌弱的女子竟是如此膽大。
不過姜雲姝并不在意,又坐在椅子上等了好一會後,見雨勢漸小,這便起身打算離去。
一旁的店小二見她要走,忙上前殷勤道:“姑娘,你要走了嗎,可這雨還沒停,我給你拿把傘吧?”
姜雲姝坦然地笑了笑,眸光含春,嗓音輕柔:“不用了,我的馬車就在旁邊。”
店小二一愣,在見她朝街道的另一個方向招了招手後,便聽到了馬車駛來的聲音。
她竟是乘馬車而來的,那剛才為何獨自一人在店門外站了那麼久。
等到姜雲姝跨上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後,店小二還在不明所以地撓着頭。
大廳内有一桌人瞧見店小二這副模樣不禁笑道:“那是姜家千金,可不是什麼落魄姑娘,人家是專程來此等沈大人的,也不是頭一回了,這姑娘可真夠執着的,但偏偏是對着沈大人這麼個不近人情之人,再柔美的姑娘也難融化這座冰山的。”
有人歎息:“唉,上回我也瞧見了,沈大人那叫一個無情,姜姑娘等了他好幾個時辰,他卻連看都沒看姜姑娘一眼,直接便走了,我瞧着姜姑娘那被無視的落寞神情我都心疼。”
“這回不也是嗎,姜姑娘大老遠找來城郊,外頭又下着這麼大的雨,沈大人又把人給無視了,都不知問問姜姑娘是否有乘馬車來是否有帶傘。”
姜雲姝不知,自她走後,攬月閣一樓見證了剛才那一幕的客人們紛紛替她打抱不平。
但旁人也不知,她是受恩于人,沈度除了無視她,也并未對她做出什麼過分之舉。
報恩本就是件麻煩的事情,更何況是救命之恩。
如今她嘗試過三回失敗後,連報恩一事都省了,她便更談不上委屈了。
三年前,姜雲姝随家人去往四季如春的涼州度過寒冬。
不料她在涼州遭人綁架險些喪命。
千鈞一發之際,有名黑衣男子現身救下了她,而後便不見了蹤影。
姜雲姝不知那人模樣,隻在醒來後發現了一塊對方掉落的玉佩。
不過僅憑一塊精緻但并無特别指向的玉佩,并不能讓姜雲姝輕易找到這個人。
直到三個月前,姜雲姝偶然查到這塊玉佩是沈度曾花重金買下的。
姜雲姝順着這個線索打探了一番,便得知在當年的同一時間,沈度的确因公去了一趟涼州。
所有線索将這個人的身份指向了沈度。
姜雲姝也沒有多做猶豫,便帶着玉佩找了去。
豈知,莫說對沈度表達謝意,姜雲姝甚至還沒來得及将玉佩拿出來,就已是被沈度拒見驅離了。
但畢竟是救命之恩,姜雲姝又堅持地去找了他一次,也就是攬月閣中的客人提及的上一次。
再到方才,姜雲姝已是打消了向沈度報恩的想法。
他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報,她便在心裡默默感謝他就好。
從城郊到城中,姜雲姝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才回到了姜府。
剛進門,便瞧見妹妹姜茂顔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前的亭子裡玩手指。
姜茂顔一聽到腳步聲,頓時側頭看來:“你可算回來了!”
相較姜茂顔的咋咋呼呼,姜雲姝倒顯得淡然:“你在等我?”
“我等你幹什麼!是爹娘在等你!”
姜雲姝輕輕“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這便打算先回屋換身衣服。
姜茂顔見她沒什麼反應,匆忙打起傘來跟上她:“你是不是又去找沈大人了?”
姜雲姝坦然承認:“嗯,是去找他了。”
姜茂顔滿臉焦急擔憂:“我都說了,沈大人向來不近女色,你喜歡他不會有結果的,你怎麼就不聽勸呢!”
姜雲姝腳下步子一頓,神色淡然朝她看去一眼,分明沒什麼情緒變化,卻讓姜茂顔頓時止了聲,喉間也不免緊繃了起來。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你本來也去找了沈大人好幾次了,連爹娘都知道了。”
姜雲姝嫣唇微動,緩聲開口:“我不是喜歡他,我找他是有事情。”
她嗓音溫軟,語調很柔。
不疾不徐顯得沒什麼攻擊性,但卻帶着令人不容置否的威懾力。
姜茂顔沒了底氣,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着:“你能有什麼事找他,不就是喜歡他嘛,全京城都知道了。”
姜雲姝聽見了她的嘀咕,又停下了腳步。
姜茂顔背脊一僵,忙捂住嘴悶聲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姜雲姝卻是微蹙了下眉:“旁人覺得我那是喜歡他?”
“那不然呢……”
姜雲姝默了片刻,似乎當真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許久後,她才低低呢喃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好過時的橋段,連話本都不這麼寫了,沈度應該不至于這麼老土,誤會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