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穗失業的第九十天,也是她二十九歲生日。
若不是許菲兒硬要拉她出來給她慶祝,她是一點都不想過這個生日的。
畢竟在外界看來,作為一個無車無房無存款、相貌性格樣樣平庸甚至略差的大齡外地女子,她渾身上下實在沒有任何令人欣慰的地方。生日,隻是她庸碌人生中一年一度的折舊提示而已,沒什麼好高興的,以後的每一年隻會更差。
加上最近還丢了工作,釜底抽薪,看着更凄慘了。
此時的她既局促又無聊地坐在一家設計師店的沙發上,等待着許菲兒興緻勃勃地一件件試衣服。
有時她也幻想,要是又黑又壯又土氣的自己也能擁有菲兒這樣的性格和外貌,年近三十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Mo姐,那個真的是客人自己的東西,如果是我們的商品,怎麼可能不賣給您呢?”店員着急忙慌地向身邊一位珠光寶氣的女士解釋道。
“我知道你們店的規矩,每個月出兩個特别款隻賣給熟客嘛。那款靴子不賣給我,是嫌我上個月出差沒來店裡消費?可我上上個月才在這裡買了十幾萬,才一個月時間就都’清零‘了?你們比愛馬仕還難伺候!”對方顯然不買賬。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的Mo姐……”店員忙站到林穗面前,向她求助:“這位客人,可不可以麻煩您幫忙解釋一下,您腳上這雙長靴真的是您自己的私服,不是我們店裡的商品。”
林穗愣住了,她腳上的靴子是前年看某寶直播時買來的斷碼鞋,攏共花了九十九,怎麼可能是這間高大上的設計師店的商品?更何況自己一直黑黑胖胖的,從小土到大,但凡稍作打扮就會被嘲“醜人多作怪”,誰會從她身上“種草”什麼東西?
林穗第一反應是感到震驚,而後覺得自己惹上了麻煩,心中慌亂起來,想找許菲兒卻還是不見她的人影。
“還有她身上這件Oversize的針織衫、配套的鎖骨鍊,一看就是你們設計師的風格……”Mo姐上下打量着林穗的穿搭,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啊,這條短褲……”
Mo姐不顧店員的阻攔,把一臉懵的林穗拉到一邊,小聲問道:“小妹妹,你告訴我,你上個月在這家店刷了多少呀?”
林穗現在既羞憤又懊悔,後悔自己不該答應被許菲兒打扮。
今天出門前,許菲兒堅持說過生日必須有個過生日的樣子,這才說服林穗勉強接受了自己為她精心設計的妝容穿搭。
被嘲笑怕了,平日裡習慣了拖鞋大褲衩的林穗也是做了好幾個小時的心理建設才出門。自打邁出門檻,她沒敢擡頭看任何反光物一眼,生怕從倒影中看出“越努力越心酸”這幾個字。
Mo姐的“高看”,在她眼裡更像是種行為藝術般的“嘲弄”。
林穗:“我沒……”
店員:“誤會了,她不……”
“Mo姐,您好呀,您是喜歡我朋友身上這套穿搭對嗎?”許菲兒落落大方地出現在這焦灼混亂的場面中。
Mo姐皺皺眉:“你是……?”
許菲兒笑道:“我是一名設計師兼品牌主理人,這位是我的禦用模特。您的品位果真優雅又獨到,實不相瞞,模特小姐穿的正是我為今年早秋設計的特别款,我們正要從這間店裡買一些配飾拍攝宣傳照用。您要是實在喜歡,要不……”
許菲兒明明是個國企文員,可是以她的面容身段與時尚品位,這套虛假的自我介紹毫無違和感。
她假裝為難,Mo姐便緊緊相追:“我喜歡。明人不說暗話,模特小姐和我身材也相仿,這一整套我都想要。”
身材相仿?林穗一驚,感慨這位女士怕不是有什麼毛病。她又高又瘦,一副精英階層模樣,而自己……哪裡相仿了?
“這套本來已經說好送給模特小姐了……您容我溝通片刻,稍等。”言畢,許菲兒拉過林穗。
林穗兩頰通紅:“你确定嗎?我這一身都是好幾年前夜市上買的舊款,項鍊是超市抽獎送的,鞋子是某寶的斷碼鞋,咱們不是騙人嗎?”
許菲兒:“欺瞞成色虛構質量才叫騙,我們的東西都給她親眼看到了,所見即所得,人家心甘情願買,這叫各取所需。”
許菲兒轉身對Mo姐笑着道:“模特小姐說她可以割愛,這第一套樣衣樣鞋就讓給您吧。”
Mo姐:“行,那價格?”
許菲兒:“好不容易遇到懂設計的女士,我們就讓利交個朋友吧,6999元。”
Mo姐:“倒是蠻實惠。二維碼拿出來吧,我掃你。”
許菲兒:“好的,麻煩您把地址發我,拍攝結束後我讓助理把樣衣幹洗好寄送給您。”
Mo姐走後,林穗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當中無法自拔。
許菲兒笑道:“大壽星,今天沾你的光我們發财了耶!這錢我們一人一半,走,請你去樓上吃火鍋。”
升降電梯的門打開,林穗從轎廂的鏡子中看到一個陌生的自己——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纖細而美麗了?
晚上回到家後,林穗從堆滿舊物的陽台上扒出了被灰塵封印了厚厚一層的穿衣鏡,将它擡回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