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一直恪盡職守，把宋少爺每一個“猙獰”的表情、每一句抱怨的話語都記錄在案。

坦白講，每每看到宋少爺出糗，小金内心都會劃過一絲小小的開心。這開心當然不是“你丫也有今天”那種幸災樂禍，而是欣慰于又有一個人從真空保護罩裡走了出來，了解到外面真實的世界。

變形記，她拍的一定是變形記吧！

換乘了三條線後，宋洋跟着林穗爬上了地鐵口。

“差不多了吧？”他一臉疲憊完全不像演的。

“沒呢，從這邊到目标公司還得坐一段接駁車，咱們得去找接駁車的站點。就幾百米了，加油。”說罷，林穗又将自己智能腕表上的計數拿給宋洋看了看：“從出發到現在，已經快六千步了。”

兩人到達接駁車站點後，果然超過了六千步。

“接駁車咱們就不上了。不過單程六千多步，往返超一萬步，這是闆上釘釘了吧？”林穗說。

宋洋耷拉着腦袋去自動販賣機買了三瓶礦泉水，分給了每個人，甕聲甕氣道：“可他們為什麼不住得離工作的地方近一點呢？”

“沒錢啊……”林穗坦蕩道，“租房子，每多一點舒适都是要拿錢買的。我剛畢業那年在楊浦找房，離地鐵站400米遠的小區就是比離地鐵站1.8公裡的月租貴600塊錢。我手頭的錢不多，就隻能租那個遠的。那些選擇經濟型鞋服品牌的年輕姑娘們，應該都能理解這樣的經曆吧。”

宋洋捏着礦泉水瓶，看着面前的車輛和行人，若有所思。

林穗接着道：“一個剛畢業的普通應屆生，假設稅前一萬，到手就隻剩八千出頭。大城市的生活成本也不便宜：每月房租水電3000、吃飯1500、交通和話費400、買生活用品300，定期儲蓄1500，這樣子，在自己不病、手機不丢、報銷不卡、工作之外沒什麼娛樂和愛好、身邊也沒有朋友突然結婚的情況下，還剩一千多塊可以自己支配。一雙698的鞋，對她們而言比你想象中要昂貴得多。”

“你是想說我這款老爹鞋的定價和‘小小姐’的主要消費群體不符，對嗎？”經過這麼一通折騰，宋洋已經沒了起初的逆反情緒，開始順着林穗的思路思考起了自己的問題：“類似的話，我們商務經理也跟我說過幾次。”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賣過鞋子，對這方面不太專業，隻能站在一個消費者的角度談談感受。一個平時對價格的接受度錨定在兩三百元的消費者，願意接受698這樣的高價，證明她們對你們品牌足夠喜歡、足夠信賴，這當然是因為你們從前做得足夠好。”

得到了誇獎，宋洋的脖子都驕傲得抻直了兩厘米，對林穗的話也聽得更認真了。

有些人果然是吃軟不吃硬的。

“隻不過，她們對這雙鞋子的期待可能會和你設計之初有點不同。你或許是想把100分的設計感帶給客戶，也确實做到了，它真的很漂亮。但消費者們從實際出發，期待的可能隻是80分的美麗加80分的實用。”

宋洋沉思良久，方道：“是啊，有道理。按你剛才的假設來看，這些年輕人們每個月購置鞋服的預算是額定的，用在買這雙鞋子上就沒法用來買另一雙運動鞋了，這是道選擇題……況且今天的實驗證明，每天走一萬步也不算太奇怪……該死的商務經理和廠長，他們早帶我這麼走一趟不就什麼都說清楚了麼？”

宋洋倒是沒見外，說罷便打開了語音備忘錄，把接下來的策略錄了下來：

首先，這雙鞋子現有的庫存會做降價處理，統一以八折的形式出售。為了彌補已購消費者的損失，公司會安排客服主動聯系她們退還差價。現有庫存銷售完畢後，該款老爹鞋将從“小小姐”撤出。

同時，他會聯系工藝部對鞋子做一個材料升級，提高舒适度，當然成本和售價也會同步上升。但沒關系，升級版的樣鞋和圖紙将被贈送給自家集團下的中高端品牌，進入到更需要它們的消費者視野中。

“不好意思董經理，我是小宋，您看這樣處理合适嗎？咱們還需不需要就鞋子磨腳這個事情發一條緻歉微博？前兩天是我太激動了……”宋洋雖然有時情緒化，可确實不怎麼内耗，想通了就行動。

“哎呀！導演組和攝制組的老師們都到了，咱們快點往回趕吧……”小金提醒道。

宋洋挂斷電話後，忙道：“抱歉抱歉，這次真是我的問題，我來打車！”

然而周五的晚高峰可從來不是開玩笑的，自打他們三人坐上車，車子的移動速度就沒快起來過。

屋漏偏逢連夜雨，走到三分之一路程時，司機師傅又和别人發生了剮蹭，他們不得已站在街頭重新叫車。

可路況圖上紅成一片的軟件上顯示，他們前面等待的還有四十多人……

Mo姐一個電話打到了小金這裡：“怎麼回事？嘉賓有你跟着還能鬧出這麼大的纰漏？我不管，你們八點半之前必須趕過來！節目組人手正緊張，能把所有資源都協調到一起去也就隻有今天了。要是什麼都錄不上、讓節目開天窗，你們誰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林穗和宋洋都知道，Mo姐這話是說給他們倆聽的。

宋洋從小金手中接過電話，道：“能錄，副導演姐姐，能錄！隻不過得稍微換個地方。麻煩您和節目組其他老師們說明一下情況，我這邊安排人去接大家。”

“你有什麼計劃？”宋洋低頭發完信息協調好一切後，小金問他。

“相信我，肯定幫你們錄夠素材。直接去劇場，跟我走……”

他拉起林穗的手，在夜色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