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七八點鐘的京北,正是一天最熱鬧繁華的時候,華燈初上,街道上車水馬龍,長安街上的車流如同連綿不絕的彩帶緩慢移動着,紅色尾燈與白色前燈交織在一起。
晚高峰,再一次遇到堵車,餘燃星按下手刹,問一旁的晏蓁蓁道:“我送你回你父母那邊還是你自己那兒?”
晏蓁蓁晚上喝了點果酒,就把車留在酒樓搭餘燃星的車回家,她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那比較自由,“回我那兒吧,正好你要去你店裡,和我家順路。”
“你那家店口碑蠻好的,我在小紅薯上看到過不少測評博主曬圖,都在誇說是國内純手工女裝的top,還提到了因為品牌比較小衆,每個款式隻出幾套,極少撞衫。”
“星星,這些衣服是不是你自己設計的?”
餘燃星沉默了一下搖頭:“不是,你知道的,我已經不碰那些了,是請的設計師。”
她頓了頓又道:“店面是我媽在世時幫我盤下來的,當初她打算讓我留學回來做自己的品牌,我雖然沒辦法完成她的期望,但開家店也算是對她有個安慰。”
“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算不得什麼。”
晏蓁蓁知道這話題不宜再深談,不然又惹她難過,就轉了話題:“剛剛在酒樓還沒來得及問你,聯姻的事,你想好了嗎?你家人同意嗎?”
餘燃星:“不同意又如何,我的事我做主,況且我爸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他怎麼可能放棄這個有利可途的機會。”
晏蓁蓁默了會兒才開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餘燃星白她一眼,“你我之間關系,有什麼不能講的。”
“那你拒絕話,以後你的處境……”
晏蓁蓁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圈裡聯姻,一般都講究強強聯手,資源和利益共享,葉餘兩家應該就是出于這個目的聯姻的,但聯姻的事餘燃星拒絕,那她的處境就很不妙了。
尤其聯姻的事會落在她妹妹餘夢瑤身上。
時間一久,尤其餘老夫人百年之後,餘燃星在餘家的處境可想而知,甚至有可能要仰人鼻息。
而她的脾氣又怎肯受這些氣。
就算餘燃星不在意利益和金錢,像他們這樣的人是無法完全脫離家族的。
晏蓁蓁比較幸運,父母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又寵她,婚姻之事自然全憑她喜好。
但就算憑她喜好也沒用,她還是在感情上裁了大跟頭。
思緒險些劈叉,她回過神正色道:“星星,聯姻的事你要慎重考慮,但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持。”
餘燃星點頭,“放心,我有數。”
錢,媽媽已經給她剩了不少,哪怕不多,店裡這一年流水已經穩定向上,隻要她不揮霍無度,是夠用的。
這時,前方車流開始緩慢移動,餘燃星松下手刹踩下油門彙入車流。
*
餘燃星的店開在繁華街道的一角,因為是新中式風格,店面裝飾簡約淡雅并帶有中國風,很吸睛,行人路過時便能在第一時間鎖定他們的視線。
店外招牌并不大,但店内卻另有乾坤。
店内分兩層,一層全們全打通作為會客和成衣展示,二層分三個空間,分别是試衣間和裁剪縫制衣服的地方,還有一個暗室是她的辦公區,是她用來休息和查帳的地方。
餘燃星進去時,幾個服務員正在給顧客介紹衣服,經理梅姐也正陪顧客試旗袍,梅姐看到她進來正要招呼她。
餘燃星用唇語示意她先招待顧客,梅姐做了一個OK的手勢,并同樣用唇語示意讓她去辦公室休息。
辦公室設在二樓扶梯旁,和外面隻有一牆之隔,當初裝修時餘燃星為了好看和方便做了面雙面鏡,裡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卻看不到裡面,從外面看隻是一堵普通的牆。
壁燈位置是開關,為了防止客人誤按,放了一組小沙發擋住,因為樓下有休息地方,這組沙發幾乎沒人坐。
餘燃星繞過沙發擡手一推壁燈後側,牆延着軌道滑動,她進去後門緩緩合上。
梅姐很貼心,她已經把放流水的文件存在平闆裡。
餘燃星坐進懶人沙發裡,滑動屏幕開始翻看着。
用了快半小時,将一個季度的流水帳面全部看完。
餘燃星唇角微彎,數着後面的零,随着數字變大唇角弧度加深,沒想到這個季度流水又翻了一倍。
她伸了個懶腰正要準備下樓逛逛時,忽然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你說你家老太太要和葉家聯姻?”
“嗯,清河說已經定下了,葉家那邊也有這個意思。”
後面這道聲音溫柔綿軟正是餘燃星那個便宜後媽陳依月,她秀氣的眉稍一挑從沙發上坐起來,蹑手蹑腳走到牆壁前。
這面雙面鏡是她托舅舅從國外高價購來的,當初是為了安全性怕碎掉所以叮囑舅舅要質量為上,沒想到舅舅千挑萬選竟是某國審訓室特供款,從裡面看外面十分清楚不說,聲音也像站在面前一樣聽的一清二楚 。
餘燃星盯着那張溫柔可人的臉,眼底複雜。
“葉家這一代就葉璟一個兒子,品貌能力絕級,我敢說全京北絕找不出第二個人,他下面也不過隻有一個妹妹,那丫頭還因為小時候受了驚吓長年養在家裡,葉璟太爺爺就是抗日名将,到了他爺爺這輩的幾個兄弟從商的從商,參軍的參軍,當年國内一窮二白,又逢某國進犯,國内陷入水深火熱,國外又限制别國向國内支援,他爺爺葉令山從國外輾轉購得物資曆經萬險送到國内,幾乎耗光所有家産,當年老爺子去世可是等同于國ZANG級别,背景深不可測,現在葉家又是新能源和人工智能開發的領頭羊,能和他家成親家,那可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
“如果你家那位大小姐真嫁過去,現在她就不尊重你,以後還不拿着頭頂看人?”
陳依月當然知道這些,自從知道葉餘兩家要聯姻的事後,她就沒睡好過。
她心裡不痛快嘴裡卻說着:“那有什麼辦法?她一直就是那個大小姐驕縱脾氣,我隻好忍着。”
剛剛說話的是陳依月大姐陳依玲,她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傻啊,你這人就是太軟弱,放着自己親女兒不去和葉家聯姻,要給别人做嫁衣,瑤瑤哪點比不上你那個繼女?她除了長着一張狐媚子臉招搖過市,還有什麼?”
陳依月歎了歎氣沒說話。
陳依玲擡手戳了她額頭一下,恨鐵不成鋼:“餘家老太太一直看不上你,她更在意死了那位,你哪點不如死了那位?你甘心嗎?”
陳依月怎麼可能甘心。
“如果是瑤瑤嫁到葉家,到時候餘家前面那位辛苦得來的東西,都是你的,是你女兒的,以後她女兒想花錢還得看你臉色,整個餘家都是你說了算。”
“你占着她的丈夫,用着她賺來的錢,搶她女兒的婚事,将來還能教訓她女兒,讓她女兒仰你鼻息生活,沒有比這更解氣的事情了。”
“小妹,不管用偷的還是搶的,快把這婚事截胡過來。”
這些話說到了陳依月的心裡。
她在餘家忍了這麼久扮演賢妻良母,忍着餘燃星的大小姐脾氣一直退讓,她怎麼可能不恨。
她唇邊泛冷終于卸去僞裝,“大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葉家那邊指名要和那丫頭聯姻,老太太又向着她,我有什麼辦法。”
“沒有辦法也要想辦法,你就眼睜睜看着她再壓你和女兒一輩子?你甘心一輩子伏低做小?”
陳依月輕輕一笑,溫柔的眉眼裡竟有幾分輕視:“不礙事,那丫頭和葉家公子自小不和,以我對她的了解,就算葉家那邊沒意見,她那大小姐脾氣也會鬧起來不同意。”
況且,餘清河已經和她提過,他隻不過和餘燃星提了一嘴聯姻的事,她當場就拒絕了。
這對她和瑤瑤來說,是難得的機會。
機會來了,想盡辦法也要抓住,就如她當年抓住了餘清河,明知道他有老婆也要牢牢抓緊。
陳依鈴嗔怪道:“原來你早就盤算好了,還在這和我裝,小妹,大姐就等着你好消息,到時瑤瑤嫁到葉家,有什麼合作項目可别忘了照顧一下你姐夫這邊,倒底是自家姐妹,有什麼事還是娘家給你撐腰。”
陳依月:“大姐放心,忘不了的。”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得意,但聲音卻壓的很低:“大姐你說的對,用着她賺來的錢,占着她的男人,搶她女兒的婚事,将來還能教訓她女兒,沒有比這更解氣的事情了。”
陳依玲看不得她膽小的樣子,“在外面,又沒别人,你那麼鬼祟做什麼。”
陳依月小聲道:“萬一被人聽見。”
“這在外面,又沒别人怎麼可能被人聽見……”
餘燃星盯着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垂着的手指不停地顫抖着,痛意從心髒連着後背蔓延,她知道如果她不控制自己,情緒就會控制她,然後她就會陷入好不容易撥出的泥潭裡。
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失控。
為了媽媽,她不能哭,不能失控。
她在那面“牆”站了許久,久到陳依月姐妹離開了很久她都沒有動,一直到梅姐給她撥電話問她還要不要看紙制的賬本。
梅姐是媽媽的朋友,她這個人很體貼,工作又認真負責,算是餘燃星難得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