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做的傘柄被岑無患在無知覺中握出了裂痕,此刻唐祈醉将它抓在手中,沒留神手心被割出了血。
唐祈醉垂頭,看血珠順着滑下去,默默地将手往上挪了幾寸。
“唐大人!”雨聲之中,清露姑姑撐着傘,冒着瓢潑,疾步過來。
唐祈醉回眸。
清露姑姑一手提着衣擺,走近說:“太後娘娘想見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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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輕竹側卧在塌上,她微閉着眼,她看着有些憔悴,唐祈醉第一次覺得,她有些蒼老了。
“娘娘,人帶來了。”
溫輕竹輕“嗯”了一聲,緩緩睜開眼。
清露姑姑将她扶起身,在溫輕竹身後塞了個軟枕,後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屋裡的宮人都被清露姑姑帶出去了,房内此刻隻有溫輕竹和唐祈醉兩個人。
“裕安,坐。”溫輕竹擡手指了指緊挨着塌的椅子,溫柔說。
唐祈醉點了點頭,坐了過去。
溫輕竹擡手摸唐祈醉的發鬓,似是感慨,說:“你剛到哀家宮裡時,才八歲。宮裡孤苦伶仃的孩子,哀家早就司空見慣了,可身上沒一塊好肉的孩子,哀家還是第一次看見。所以哀家心軟了,剛好當時勳兒已經到了封王的年齡,不能常進宮陪哀家,深宮寂寞,哀家便同仁德帝将你要來,也能給哀家解個悶兒。”
唐祈醉靜靜地聽着溫輕竹說這些陳年舊事,舍不得出聲打擾。
“可你這孩子與衆不同,那麼丁點大,不愛說話也不愛玩兒。哀家想解悶,便逼着你在春日和哀家一起去禦花園抓蝴蝶,裕安笑得很開心,哀家才知道,裕安也愛玩兒。”
趙繼勳是溫輕竹身上掉下來的肉,溫輕竹了解他,唐祈醉是溫輕竹帶着長大的,在溫輕竹眼中和女兒一般無二,所以溫輕竹和了解趙繼勳一樣了解她。
政和殿裡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溫輕竹大抵知道了,她的裕安仍然在痛苦中彷徨,她的裕安好像踏進了一條死胡同,怎麼也出不去了。
溫輕竹的語調越來越溫柔:“裕安,你要為自己活。如今見你這樣,哀家心疼。”
唐祈醉鼻子一酸,眼尾已經泛了紅,她偏過頭,不想溫輕竹看見。
溫輕竹卻坐起身,抱住唐祈醉。
溫輕竹是個溫柔的人,她希望唐祈醉能和那些愛撒嬌的小姑娘一樣,委屈了知道回去抱着娘親哭。
唐祈醉靠在溫輕竹身上,覺得溫輕竹身上好香,和幼時娘親身上的香一樣。眼淚無聲地劃過臉頰,她乖順地讓溫輕竹抱着,悄無聲息地擡手将眼淚抹幹,不打濕溫輕竹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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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繼勳醒了過來,他夢裡都是齊施琅以死相逼的場景。
“皇上。”高卓快步走了過來,他面露喜色,又要叫禦醫進來給趙繼勳診脈。
“等等。”趙繼勳擡手制止,說,“齊施琅……”
趙繼勳說到這兒就沒再說,高卓知道他想問什麼,忙答:“禦醫去時,齊大人已經沒了氣。”
趙繼勳咽了口唾沫,氣虛說:“傳朕旨意,今日之事,不得外傳。齊施琅于殿内突發疾病,朕悲痛至極,着良田百畝與其妻兒,以示告慰。”
高卓剛要答應,就又有一個小太監進來通傳:“皇上,平昭侯在外等候多時了。”
趙繼勳微一愣神,外殿與内殿不過一牆之隔,他方才說的話豈不全被外頭聽了去?
趙繼勳想到這兒,收回了剛才的成命,說:“先别拟诏了,晚些再說吧。”
高卓應了下來。
趙繼勳才對那小太監說:“讓人進來吧。”
岑無患剛進,趙繼勳便說:“不必多禮,坐吧。”
高卓端上把椅子,岑無患整了整袍,坐了下去。
趙繼勳坐起身,高卓又低下身,為他穿靴。
趙繼勳沒看高卓,對岑無患說:“這個點兒來找朕是為着齊施琅的事兒吧。方才你在外頭,應該也聽見了,那就是朕的意思。”
趙繼勳在拐彎抹角地告訴岑無患,這件事沒有回旋的餘地。
不料岑無患沒反駁,反而說:“皇上聖明。”
趙繼勳問:“你不覺得朕此事處理得有失偏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