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醉笑說:“你值幾兩銀子?先前說了,要送你套宅子,正巧今日無事,帶你去瞧瞧。”
岑無患原先隻當那是句玩笑話,沒料到唐祈醉竟真有此意,他說:“唐大人大氣,跟着裕安,岑某此生應是吃穿不愁。”
“小侯爺心裡頭明了便好。”
話音才落,馬車緩緩停下。
下了馬車似乎還能聽着山澗中的流水聲,倒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宅子日日都有人清掃,因為不住人,看着煥然一新。
前院後院一應俱全,種着梅花寒竹這類高雅之物,比起趙松雲賜給應庭洲的宅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岑無患暗暗咋舌,他向來是知道唐祈醉有錢的,沒曾想她的宅子竟遍布上京。
“如何?”唐祈醉身上披着雪白色的狐裘,烏黑的發間松垮地插着根玉簪,那玉簪是岑無患給的,他總愛給她送各種各樣的首飾,金銀玉石,岑無患覺得唐祈醉帶什麼都好看,每月的俸祿大半都送去給唐祈醉打首飾去了。
“裕安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岑無患回身,牽住唐祈醉的手。
這裡幾近到了上京邊緣,很安靜,世間似乎隻剩下他們兩人。
“岑離恙。”唐祈醉眉眼含笑,輕輕喚他,“我不想站在天子腳下受着猜忌,過着要躲明槍暗箭的日子了。待我将唐家冤屈洗清,将真相公之于衆,我便辭官了。”
唐祈醉從前一步步爬上來是為掀了這不分清白的世道,她想将自己和這樣的世道一起毀了,可後來她忽然舍不得死了。
宋恕己告訴她,仁德帝死了,溫瓊華死了,當年舊案的始作俑者都已作古,那她為什麼不能放過自己呢?
她唐祈醉不幹淨,可唐家的冤屈,唐陌的忠烈該讓世人知道的。
“我知道你心系邶朝,你該在北阙,該在馬背上,人各有志,我會幫你回去,北阙有岑離恙,邶朝便永遠不會打敗仗。”
如今的時節正适合梅花開,此刻一朵白梅恰巧落在唐祈醉肩頭。
唐祈醉甚少穿的這樣素淨,今日的裝束竟正好與這樣的梅花交相輝映。
“裕安。”岑無患将唐祈醉緊緊攏在懷裡,他趴在唐祈醉肩頭,半晌無言。
“我知道那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可那是你想過的日子。”唐祈醉心知岑無患想說什麼,不急不徐地接着說,“再者說,岑無患從無敗績,岑無患不會輸更不會死,唐祈醉不該成為束住你手腳的枷鎖,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岑無患在唐祈醉肩頸間蹭了蹭,蹭掉了唐祈醉肩頭的落花,他說:“唐将軍骁有善戰、一生為國,當為邶朝将士之表率,不該就此埋沒了。裕安,等邶朝真的安甯了,我們便都離廟堂遠遠兒的,我用桃花給你做胭脂,你抹起來定然好看。”
唐祈醉低頭笑了,說:“我唐祈醉國色天香,塗什麼都好看。”
“唐裕安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是我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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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嚴實了,雪下了一整日。
相府外站着一群宮裡公公裝束的人,他們站在大門口,像是等了有些時辰。
唐祈醉腳步微頓,思忖少頃,想不出這個時辰宮裡還來人做什麼。
“唐大人。”為首的着圓領窄袖袍衫的公公忙走過來,“皇上有要事要傳呢。”
唐祈醉見他手上明晃晃的聖旨,自覺跪下,等公公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之皇弟趙乘風,德才兼備,風度翩翩,年過弱冠,正當婚配之時。茲有相國之愛妹唐辭桉,容貌秀麗,才情出衆,溫柔賢淑,深得太後與朕之贊賞。朕觀此女與皇弟天作之合,堪稱佳偶。特降旨意,将唐辭桉許配于皇弟趙乘風為妻。望雙方秉持禮法,相敬如賓,共築美滿姻緣。一切婚禮事宜,交由禮部會同欽天監擇吉日操辦,務求隆重莊重。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宣讀聖旨那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唐祈醉失神半晌。
公公見她久未開口,便提醒說:“唐大人,接旨吧。”
唐祈醉沒動。
這公公平日收了唐祈醉不少金銀,此刻也沒計較,他彎腰想将聖旨放在唐祈醉手心中。
豈料唐祈醉卻收回了手,明黃色的聖旨落在地上,猶如天家的顔面也在地上砸了個稀碎。
“大人……你……你……”公公語無倫次,“這是大不敬啊!”
唐祈醉擡眼,眼中泛起寒光,說:“我要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