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人話似的。

浮瑤不願與她多言，攬着蒼梧淮的腰，讓他将墜欲墜的身體倚在自己身上，吃力道：“你先解開殿下身上的穴道，否則我們如何離開？”

“阿彌陀佛。”為首的尼姑一擺手，其他四名尼姑應聲推開庵門，魚貫入内，到了最後，庵門前又隻剩下那看門的尼姑一人。

“貧尼可以解開殿下的穴道，同時也請二位施主就此離開，不再強闖清泉庵。”

“我自然沒有必須進去的理由，隻是我卻不能做三殿下的主。”浮瑤垂了眼眸看向怒目圓睜的蒼梧淮，頓了一瞬，随即忍不住放輕了語氣，試圖與那姑子好生商量：

“師太勿怪，三殿下幼時便與母妃生離，思母心切，才會作出如此失禮舉動，不知師太可否通融，讓殿下見一面淑妃娘娘，以慰思念之苦。”

指間念珠轉動，面容如冰如霜的女尼輕頌佛号，輕而平靜的聲音無波無瀾，猶如太穹之巅萬古不化的積雪：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施主，回頭是岸。”

她聽不懂，甚至還未反應，話音剛落之際，眼前又一道青影閃過。

濃郁的焚香氣息充斥鼻間，浮瑤隻聽兩聲沉悶的輕響，倚在身側得蒼梧淮身型猛地一顫，穴道就這麼被解開了。

浮瑤根本來不及看清那尼姑是何時解的穴，甚至感覺不到對方是何時進的身，等她回過神，對方青灰色的衣角一拂，竟已閃身進入庵中。

“……”

與此同時，壓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蒼梧淮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借力，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

“殿下，”浮瑤稍稍轉身扶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你沒事吧？”

蒼梧淮沉默數息，半晌從齒縫間恨恨逼出幾個字：“……她們是女子，又是出家人，我不便還手，這才着了她們的道。”

仿佛急于解釋什麼似的，他的聲音急切而微啞。

聽他說話還算中氣十足，浮瑤松了一口氣，瞧着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又覺得格外生動有趣，不禁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看着他：

“是啊，三殿下氣宇軒昂，英明神武，怎會被區區幾個姑子點了穴道扔出來呢？定是殿下心慈手軟，不忍對出家人動手……”

浮瑤本是随口調侃一句，不曾想聞聽此話的蒼梧淮臉上神色頓時失落下來，鴉羽般密密匝匝的眼睫一垂，聲音低落道：

“是我沒用，連幾個尼姑都打不過，連累你低聲下氣求那老尼姑……”

浮瑤沒想到他當了真，先是怔了怔，随後道：“等一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蒼梧淮躲開她的視線，稍稍撇過頭，從浮瑤所在的位置看去，隐約看到他微微泛紅的眼稍和線條流暢而美麗的側臉線條。

“可是從小到大，冷宮裡也沒人傳授武功……沒人教過我應該怎麼回護身邊的人。”

心尖仿佛被鋒利的刀刃狠狠剜了一個口子，蒼梧淮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像凜冽的寒風，吹得她心口顫栗般一抽一抽的疼。

“這樣的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蒼梧淮自嘲般慘然一笑，繼而忽然回過頭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隐隐可見淡薄的水汽：

“如此無能的我……護不了想護之物，守不住珍視的人，就連自己的母妃也難見一面，遠遠比不上位高權重、無所不能的皇兄。”

十幾歲的少年人，本該是意氣風發，明媚恣意的年紀，不該是這般脆弱敏感模樣。

不知怎的，胸腔那塊被無形利刃剜開的空洞越來越大，無名的愧疚和憐惜猶如被風雪裹攜的霜刃簌簌貫入胸腔。

她不忍再看他浸滿失落的眼睛，卻又不知該如何寬慰，無所适從的雙臂微擡了擡又悄無聲息垂下。

“你是你，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為何要與他比較。”她從來不擅交際，憋了半晌才憋出這句話，可說完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無力，又沉默了半晌，忽然朝他傾身而去。

清冷的草木清香在空氣中流淌，女子鬓邊細軟如水的發稍在臉頰邊輕輕拂蕩，猶如一縷鴻羽飄飄揚揚墜入心尖。

浮瑤傾身附在他耳邊，聲音輕而溫柔，略微濕熱的氣息裹攜清澈的芬芳，又去盛春之時漫山遍野漫漫麗花。

“誰說隻有位高權重、武功高強之人才能成事？”她附在他耳邊，一字一句清晰道：“今日我定能讓你見到淑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