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漫天雲霞漸漸消散。
太醫院,精巧雅緻的小院中,花木蒼翠,微風徐徐,庭院中間矗立着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浮瑤正與蒼梧淮并肩坐在樹下的條凳下,眼睛裡倒映着即将散去的燦爛霞輝。
“既然決定要離開這裡了,何必在意旁人對你的看法?大溟宮波瀾詭谲,無一人真正可以信任。”蒼梧淮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染上霞光的側臉,憂心忡忡道:“魏貴妃早就已經與蒼梧清沆瀣一氣,你去找她,無異于與把自己重新送回蒼梧清手中。”
“貴妃娘娘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浮瑤回過頭迎着他的視線淺淺一笑:“我還沒遇見太子時,娘娘就對我百般照拂,我籍籍無名,沒有半點值得利用的地方,我能感覺得到,她是真心待我。此番單方面悔婚,是我辜負了她的好意,于情于理都該當面将緣由說明,而今後要離開聖京城,更應該前去拜别。”
深宮内苑裡,哪有那麼多真心。
“……”蒼梧淮無可奈何地看着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浮瑤被他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臉頰,表情充滿疑惑:“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這樣看我?”
“沒有。”蒼梧淮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在好奇,過去三年你是如何在宮裡安然度過的。”
“你取笑我!”浮瑤皺了皺鼻子,下意識伸手推了推他越靠越近的臉,卻冷不防被他反手扣住,輕而易舉壓在身旁。
他笑了笑:“不過也好,你要去見貴妃,我便能再多一些與你相處的時間了。”
最後一抹雲霞悄無聲息消失在天際,連帶着周遭的氣氛也跟着冷了下來。
待她拜别了貴妃,就會馬上離開聖京城,日後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而蒼梧淮是皇子,又有了争奪東宮之位的念頭,日後必定是要長留大溟宮中,不能一直陪着她離開聖京城。
——他們是注定要分别的了。
“是啊……時間不早了。”她勉強笑了一下,起身欲走:“該去飛凰殿拜别貴妃娘娘了。”
路長而歧,既然早晚都要分别,不如早些接受既定的結果。
“再陪陪我。”蒼梧淮攥着她的手不放,平日裡清亮入耳的聲音蓦地有些沙啞,細細一聽,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懇求意味:
“瑤瑤,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這大溟宮的主人,你會願意為了我回來嗎?”
大溟宮這個鬼地方,她恨不得早點離開,可如果是為了蒼梧淮而留下~
浮瑤一時又驚又怔,腦中空白一瞬,久久無言,過了好半晌才恍惚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
隻怕到時,她的心境已與當下完全不同了。
“也對。”蒼梧淮終于松開她的手,緩緩點了點頭,平靜道:“還沒發生的事,誰又說得準呢?說不定我根本争不過蒼——”
“那你呢?”蒼梧淮剩下的話被浮瑤冷不防打斷——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可當下的事呢?”浮瑤朝他轉過頭去,清澈明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莊重:
“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聖京城嗎?”
庭院内一瞬間安靜無聲,并肩而坐的兩人仿佛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
過了仿佛數百年那麼久,蒼梧淮才緩緩張口:“我——”
躊躇的字音甫一響起,蒼梧淮就被浮瑤捂着嘴,未來得及說完的話盡數吞回喉中。
“不……不必說了。”浮瑤的手牢牢覆在他下半張臉上,掌心感受到對方呼吸間溫熱潮濕得氣息而微微發癢。
“不必說了。”她竭力勾起唇角,艱難地笑了一下,故作輕松道:
“我胡亂問的,你不必當真。你才恢複身份,還沒好好見識見識這繁華得不像樣的聖京皇城,有什麼理由離開呢?”
明知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卻還執拗地問出了口。
好癡啊……
“時間真的不早了。”她站起身,匆忙道:“再不動身,貴妃娘娘怕是要就寝——”
“我願意的。”
剩下的幾個字音被蒼梧淮認真而笃定的聲音完全淹沒,下一刻,手腕被人拉住,對方随即站起身來,自上而下将她籠罩在自己投射下的陰影中。
“我願意與你離開這裡。”蒼梧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待我為母妃正名之後,我便離開聖京,把自己折價賣你,從此往後,你去哪裡,我便跟去哪裡,可好?”
他神情認真,語氣笃定,浮瑤與他對視半晌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誰要你把自己賣給我?”她伸手一推對方胸膛,撇過頭掩去眼底的笑意,故作嗔怪模樣抱怨道:“真是惡心。”
蒼梧淮低笑一聲,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不要也得要,左右我是賣定了。”
浮瑤:“你不要太子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