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桐迎着浮瑤驚谔的視線,冷淡道:“你也沒有那麼喜歡他。”
他的聲音算不上響亮,可是每個字音卻都沉重得猶如驚雷,狠狠落在她的天靈蓋上,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
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喜歡他。
她對蒼梧清的敬仰和愛慕不知起于何時,仿佛從她有認知已來就已深深刻入靈魂之中,可仔細一想,她隻知愛他,卻不知因何愛他。她對他的喜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就好像她活着一天,就必須無條件靠近他、順從他。
與他在一起時,她很滿足,可他不在眼前時,她卻更加安心和自在。
從前她不明白,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當蒼梧淮再一次站在她面前時,她才發現,相比面對蒼梧清時的緊張和拘謹,她更喜歡與蒼梧淮相處時的自在和心安。
凡桐的話讓她猛地意識到——原來是因為她并有自己想得那樣喜歡太子嗎?
不……不是這樣的。
她猛地一搖頭,仿佛想把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從腦海中甩出去似的。
太子殿下對她那麼好,如果辜負了他,她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不識好歹之人?
“胡說什麼!”她像一隻忽然被踩住痛腳的貓,恨不得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凡桐大人,我還有事求見殿下,告辭。”
出乎意料的是,凡桐并沒有攔她,隻在她與他擦身而過時,淡漠道:“每旬第七日的子時,我會在東宮西南角留一扇角門,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明白了,想離開這裡,可以從那裡離開東宮。”
浮瑤的話已經到了嘴邊,想了想又吞了回去,隻回過頭鄭重道:“多謝凡桐大人,不過我不會走,這裡有我想陪伴一生的人。”
凡桐審視般盯着她看了半晌,仿佛歎息般冷冷道:“随你吧。”
他說完便大步離開了,浮瑤本要走,聞言不由得停步,對着他的背影福了福身,無聲道:
謝謝。
浮瑤隐隐約約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卻實在不願意把太子殿下和衆人口中手握殺生與奪大權、冷面無情的一國儲君聯系在一起,且殿下待她極好,又助她救回了哥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離他而去。
*
長樂宮偏殿,玉簟冰绡,茶香馥郁。浮瑤到時,蒼梧清獨自坐在北邊的卧室裡品茗。
“瑤兒,”蒼梧清放下手裡的茶碗,朝她招了招手:“正好你來,我有東西給你。”
浮瑤應了聲是,微垂着眼簾朝蒼梧清走過去,仿佛一回到長樂宮、回到蒼梧清面前,她就又變回了那個溫柔而乖順、卻讓她以及都覺得有些陌生的硯浮瑤。
“本想着親自去凝香院看你,可下人說你已經去了硯大人那兒。”蒼梧清示意她在一旁坐了,招呼宮女道:
“把尚衣局送來的嫁衣呈上來。”
“已經拿來了,就等硯姑娘來呢。”長禦女官笑着一揮手,小宮女捧來一方精緻的錦盒。
蒼梧清:“特意交代尚衣局送來我這裡,想親手交給你,正巧你來了,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宮女打開錦盒,裡頭疊放着一套華彩耀目的衣裳,大衫長裙輕盈飄逸,顆顆明珠墜于袖口裙擺之上,乍一眼看去,光華奪目,美不勝收。
數名宮女互相配合着從錦盒中取出衣服,小心翼翼展開挂在木架上,層層疊疊的裙裾猶如流水般迤逦萎地。
那身衣裙分明很是绮麗富貴的模樣,卻與尋常皇子妃的大婚冠服不同,并非正紅色的大衫霞帔,也沒有飛凰彩鳳,像是摻了水的胭脂水色,裙擺隐約可見展翅盤旋的鸾鳥。
浮瑤怔了怔,很快便反應過來——是了,她是以侍妾的身份嫁入東宮,本就不配穿戴正經的鳳冠霞帔。
蒼梧清見她垂着眼簾沉默不語,便當她心中失望,不禁溫聲安撫道:“你以侍妾的身份入宮,雖不能按照品級新制鳳冠霞帔,但我命尚衣裙做了的這身新衣裳,衣料和上頭的東珠都是極好的,你若不喜歡,我隻叫她們拿下去再做了新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