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因過于低沉而微微發啞，可是每個字音都很是清晰，一字字傳入她耳中時，卻也像被磨得鋒利的刀刃狠狠紮進她的胸口，刹那間，看不見的鮮血噴薄而出，一顆心血淋淋、濕漉漉的，早已不複舊時模樣。

她口中的當年所作所為，是指自己妄圖取他的心頭血救命在旦夕的哥哥，可他恨的卻是自己背棄婚約，棄他與不顧另投他人懷抱，甚至絕口不提她刺向他的那一刀。

他是忘記了嗎？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可是很快又一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麼長的刀，鋒利得一根頭發落到上面都能被削斷、那麼深重的傷口和熾烈的痛，傾盆而下的大雨冰冷得仿佛一眨眼就能把人凍僵……一樁樁、一件件都痛得刻骨銘心，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又來了，每當憶起舊事，額角便一跳一跳地抽疼起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道在不顧一切地阻止她細想過去的事。

“怎麼又出神了？”蒼梧淮捏了捏她的肩膀，眯起眸子問：“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還在想着其他人嗎？”

“沒……我隻是……”浮瑤撫着額，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日裡别無異樣：“我隻是……忽然有些頭疼。夜已經深了，殿下若是無事，不妨快些回去吧。”

這并非假話，就在方才蒼梧淮質問她的時候，腦中仿佛忽然閃過什麼東西，這一年來，她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

蒼梧淮說得對，他們明明心意相通、明明就要成親了，她為什麼就能毫不猶豫地離開他，甚至重新回到太子身邊？

可是不對啊……

為什麼在她的認知裡，自己喜歡的一直以來就隻有太子殿下一個人而已？

既然喜歡太子，為什麼會答應與蒼梧淮成婚？

一個人難道可以同時喜歡好幾個人嗎？

不對……

有太多過去她不曾注意到的、完全不符合邏輯的事了。

越來越多的疑惑在腦海裡堆積，許多過去不曾注意到、不曾細想的信息沖上腦頂，耳畔嗡嗡作響，大腦仿佛不堪重負，額角像是要炸開來一樣，一跳一跳地疼。

“我當然是恨你的，那把刀插入心髒的時候，我也是會疼的呀……”

對不起……

對不起……

她迷迷糊糊地想——如果重新回到那一天，她一定不會再那樣對他了……

“……但是那些都比不上我看着你義無反顧離我而去時的痛苦，心髒像是被忽然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空空落落的。我也試過不再喜歡你，可是沒有用……”蒼梧淮的聲音幽幽響起，他顯然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隻自顧自道：“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甚至連少喜歡你一點點都做不到。”

他苦笑着搖搖頭：“瑤瑤，你一定覺得我很沒出息吧？”

“沒有，我……”

頭越來越疼，蒼梧淮的聲音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輕紗，變得模糊且遙遠，影影綽綽的，需要費極大的心力才能勉強聽清。

“瑤瑤，當年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嗎？”蒼梧淮扶着她的肩膀，滿含期待單：“以後我們一起……”

“别、别說了……”腦袋疼得快要炸開了一樣，浮瑤感覺自己再難支撐下去，她苦苦扶着額頭，手背因過于用力指骨微微凸起，隔着一層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清晰可見。她的話還沒說完，隻聽院落外乍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這個聲音……

浮瑤悚然一驚，因頭疼而即将分崩離析的神志一瞬間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不好，難道是蒼梧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