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來的指責,竟讓浮瑤一刹那間有種心事被人看穿的驚惶和心虛。
“我沒有……”她下意識硬着頭皮辯解道:“殿下能保全先皇後娘娘的名聲是好事,我為殿下感到歡喜。”
蒼梧清用沒有情緒起伏的視線盯着她半垂的臉看了許久,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攬入懷中,緩聲道:“這才乖,你馬上就是東宮的人了,務必時刻謹記以我的喜怒為喜怒、與我同仇敵忾同氣連枝才是。正所謂夫為妻綱,你我成親之後便是夫妻一體同心,明白了嗎?”
“明白。”浮瑤輕輕點了點頭,長長的眼睫猶如蝶羽輕顫:“浮瑤謝殿下教導。”
“嗯。”蒼梧清溫熱的手掌漫不經心地撫摸她的長發,話鋒忽然一轉,問:“說來,母後已仙逝多年,你不好奇蒼梧淮為什麼非要抓着一個已死之人嗎?”
她不是不好奇,而是早已從窺知幾分當年的舊事——據淑妃昔日的貼身宮女說,當年因為先皇後設毒計暗害,才導緻淑妃被賜死、三皇子蒼梧淮深染異狀被冠以不詳妖物之名囚于廢園多年。
浮瑤低垂眉眼,聲音輕而柔順:“後宮不得幹政,浮瑤牢記在心。”
蒼梧清道:“母後是後宮之人,所以這并不算政事而是家事,何況你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家裡的舊事你自然應該知曉。”
說着,蒼梧清便攬她入懷,在她耳邊緩緩道起昔日舊事。
蒼梧清口中的先皇後與蒼梧淮口中逼死淑妃、殘害稚童的毒婦截然不同,是一名寬和大度、溫柔和善的後宮之主,與明道帝伉俪情深、相敬如賓,飽受贊譽。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描述得事無巨細,浮瑤眼前仿佛勾勒出一名宮裝貴婦的模樣。一開始,這位婦人的形象還很模糊,可随着蒼梧清一句句話音落地,這名婦人的形象便又生動清晰了幾分,到了最後,一名雍容華貴、氣度不凡的中年美婦形象仿佛就在浮瑤面前。
她雖通身富貴,卻慈眉善目,很難讓人與戕害無辜婦孺的深宮毒婦聯想在一起。
可是真實的先皇後真是如此嗎?
浮瑤轉念一想,當初在麓仙山上,她聽到的也隻是淑妃宮女的一面之詞,别無旁證,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事情的真相如何光憑雙方各執一詞委實難以分辨。
可是先皇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手上是否沾滿血腥又和她有什麼關系呢?她隻不過是大溟宮裡最最微不足道得一粒沙啊……
蒼梧清的叙述冗長平緩,浮瑤越來聽越覺得沉悶無趣、昏昏欲睡——
先皇後早就已經死了,她手上染沒染過鮮血又怎麼樣呢?為什麼非要和她說?
“……三弟來曆不明、身現異狀,是被欽天監親口裁定的不詳之人,”蒼梧清的聲音在耳畔萦繞不去:“父皇厭棄他,是因為他是身攜不詳之人,并非母後從中作梗。可三弟他仗着父皇對他的愧疚胡亂攀咬母後,不過是為這些年心中的不甘和憤恨找一個發洩的出口,你莫要輕易信了他的話。”
“嗯……”浮瑤昏昏沉沉,胡亂點着頭應聲,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間,竟在蒼梧清的懷抱裡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是萬籁俱靜的深夜,初冬的夜風拂起層層冰绡幔帳,猶如蝴蝶展翅撲扇,引來院子裡冰冷幽森的蓮香。
浮瑤深深一閉眼,坐起身來隔着微微拂動的床幔朝窗外看去,隐約可見點點星光。
她定了定神,朦胧的睡意還未完全散去,一時隻覺頭腦昏沉,口幹舌燥,下意識将手伸出床幔外可剛撫上床頭卻冷不防觸碰到一片溫熱的皮膚。
“哎呀——是誰——”
那片肌膚算不上細膩柔軟,雖隻是輕輕一碰,卻能夠清晰感覺到修長的指節和分明的指骨,絕對不是白鹭青楓甚至任何一個女子的手。
那是男人的手。
浮瑤駭然大驚,忍不住叫出聲來,短暫而尖利的叫喊聲卻在出口瞬間戛然而止。
那人反手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清亮入耳如同金玉相撞般的悅耳男聲——
是蒼梧淮的聲音。
可與往日的輕緩柔和不同,蒼梧淮今日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沉冷,仿佛極力壓制着某種情緒。